上次童稚到孔子大厦找群莉,刚好被萧乾撞见。他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是生起了怨气。结婚前,萧乾对这个毛头小子并不在意,可婚后,他不能容忍任何男人骚扰到群莉。
那天晚上,本来萧乾是准备到孔子大厦找群莉,然后和她一起出去吃西餐的,因为他的前妻又来小粤港了。这个女人最近往小粤港跑得很勤,说是担心女儿潇湘,因为孩子在叛逆期。萧乾懒得问背后的原因,他猜想应该与律所上市有关。
可前妻这样频繁地往小粤港跑,她现任丈夫会怎么想?难道他们又有了问题?萧乾在想是不是跟群莉另外找一个安身之所。他也怀念两人在孔子大厦时的甜蜜。
可当他到孔子大厦看见童稚也在,两人还站得那么近,几乎脸贴脸,萧乾受不了了。他于是改变了主意,把童稚带到了小粤港的家里。萧乾想:童稚的反应足以让群莉内心煎熬,可是他想错了。
童稚听潇湘说萧乾的前妻在厨房做饭,他看群莉的眼光就像利刃一样尖刻。群莉当时也是被羞辱到了,双脚被牢牢地钉在门口,丝毫动弹不得。萧乾记得自己当时拽起群莉就进了书房,然后开始在书房对群莉“攻心”。说他和群莉在孔子大厦的那些日子,都是前妻在小粤港陪着潇湘,否则两人不会那么安生。
“你一直没和孩子在一起,体会不到,一个孩子从小到大要经过很多阶段,都需要家长的陪伴。而且,法院把潇湘判给了我前妻,她来看潇湘我也不好说什么。” 萧乾说。
萧乾当然知道他在强词夺理,以群莉的智商一定能抓住破绽的,他边说边注意着群莉脸上的表情,却见群莉并不气恼,或者说把心中的怒气隐藏得很好。
而且,他急切地说了一大堆解释的话,群莉无一回应。
最后竟说了一句:“我申请的美国国籍什么时候能批下来?”
现在想想,群莉不会是只为拿到美国国籍才跟自己结婚的吧?猛然间萧乾感觉头皮发麻。
当时他很确定地答应群莉,会去办加急,以最快的速度让她成为美国人。可这有一个前提,就是群莉要注销掉国内的户口,她不会不知道。自从她的儿子吕程拒绝了她,她就再没和国内联系了。
萧乾胡思乱想着走出书房,见童稚竟然跟自己的前妻很热络地聊上了。见他从书房出来,童稚也没向他打听群莉在干嘛,还请他过去一起喝茶,那做派俨然他是这家的主人。萧乾虽然笑不出来,但在心里确认着,这童稚不会再对群莉有什么想法,他跑过来大概就只为炫耀一番。他在心里诅咒着这个家伙,他恨自己无意中又给童稚增加了一个客户,自己的前妻。
他送童稚出门,童稚说了一句话:“恭喜萧律,找了一个贤内助哈。“
飞机降落在香港启德机场,萧乾起身打开头顶上的行李仓,取出拉杆箱,见群莉还是双手捂住耳朵,不由得笑了。
”妖妹,别作妖了,快点儿,该下去了。“萧乾催促着群莉。
自从开了网站,群莉还是第一次长时间地走出户外,而且还是上万里的长途飞行。她竭力适应。
出发前群莉就提醒萧乾,”我可能随时需要上网,你能为我找到方便上网的地方吗?“群莉知道自己是在矫情,但萧乾却用一个长长的吻给了她肯定的答复。
从九十年代初期,唐人街上的华人黑恶势力就一直猖獗。在之前,这些帮会大多由内地的商会组成,发起的初衷是保护华人利益,共同抗击针对华人的种族歧视。
帮会的舵手,虽然心狠手辣,但却受到平头百姓的顶礼膜拜,似乎在海外就只能依靠他们。唐人街帮会横行霸道,他们以保境安民为幌子,实则疯狂敛财,帮会成员身穿黑衣,手持武器,在街头巷尾耀武扬威,欺压百姓,无恶不作。
当地警方虽然多次采取行动,但由于帮会势力庞大,关系盘根错节,且有自己的武装,警方的行动往往收效甚微。帮会成员甚至还会对警方进行报复,使得警方的工作陷入了困境。
唐人街上的商铺各种纠纷层出不穷,萧乾的律所不断接到因店铺经营,扩建等产生纠纷的案子。也有不少老华侨,因家庭财产分配子家里子女闹得不可开交,有些家庭不和,有些老人无人供养等等,零零总总。
萧乾想到,在唐人街,华人是发展最快的,印度人、阿拉伯人等其他亚裔发展都比较缓慢。但在唐人街又不可能使法律完全独立于美国宪法之外,可又要考虑到华人长久以来形成的传统。于是,他萌生了成立华人律师协会的想法。
这样做的好处是,当法律条文的规定不足以恰当解决华裔纠纷时,适当做出即时有效的司法解释,以取信于华人,维护好一方安定。
为了使这个华人律师协会顺利成立,他一方面在美国几大洲联合着名华人律师为自己站脚助威。现在,他又带夫人群莉一起赴香港,准备寻求内地华人华侨乃至联邦政府的支持。
在他看来,香港就是个聚集地,美食、文化、货物都会到此聚集。而且,他到此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拜神,求子。
群莉并不知道萧乾来香港还要拜神、求子,她只是觉得,离开小粤港那个是非之地,出来走走蛮不错的。只是长途飞行,她无法上网,只能听萧乾给她“讲故事”。这还是源于群莉的创作欲望,她一直想从那些或惊悚或猥琐的案例里寻找到小说的素材。而且,他喜欢听萧乾的案件解读,里面有心理分析也有司法解释,群莉感觉听他讲一点都不敢走神,只有全神贯注才能跟上节奏。萧乾也觉得面前这个小丫头一样的女子,是听自己讲故事最用心的一个。
香港赤柱,位于香港的南端。岛上的常住居民很少,年轻人大多去香港岛打工赚钱了,留下来的多是老年人。而且是曾经风流的老年人。群莉听萧乾如此说感觉很有趣,心想一定有内情,就偏起头望着他。萧大律师于是又开始讲故事了。
“上海大轰炸,让这座繁华的都市瞬间陷入了一片混乱与恐慌。人们纷纷逃离,寻找着安全的避难所。香港,那时就是不毛之地、偏僻的渔村,一夜之间就成了避难的‘天堂’。”萧乾说。
他站在水边的一块礁石上满含深情地叙说着,目光里有迷茫也有探寻。群莉听惯了他那些逻辑性很强的语言,现在听他讲起来似乎觉察到这个“故事”会与他萧大律师本人有关。
“许多上海人乘船出海,漂泊到香港。他们踏上这片陌生的土地,一个小小的渔村,而且灾害频发,生活条件的艰苦是现在的人想象不到的。”萧乾说。
他拉起群莉的手从礁石上走下来,两人踏着脚下细软的沙滩,慢慢向前走。群莉搂住萧乾的腰,不时抬眼看看丈夫。
“香港其实和广州很接近,生活习惯、语言、包括建筑、饮食都很接近。但有一句话,不知你听没听过。”萧乾说。
“什么话?”群莉轻声问。
“大上海,小香港。”萧乾笑着回答道。
“是因为上海地方大,香港地方小吗?”群莉问。
“不是。大轰炸后,上海人没有回去,就留下来了。逐渐建立起了新的生活,这里很多老年人都会讲上海话的。他们把内地的饮食文化,各种技艺都留在了这里。所有呀,就像在美国你吃的到正宗的粤菜一样,在香港吃的本帮菜没准比上海的都更地道呢。”萧乾越说越兴奋了。
“你不会就是故事中人吧?我的萧律”群莉说。
她丢开萧乾,自己向前跑去,没跑几步,她脱下脚上的鞋在沙滩上跑了起来。
萧乾站在群莉身后念叨着:“这个鬼丫头,脑袋不要太灵光唉。”
在赤柱的街头巷尾,你可以听到各种各样的方言,感受到不同文化的交融。这些难民们带着他们的希望和梦想,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重新开始了他们的生活。
他们在赤柱闲逛,这里房子很少,也很低矮、破旧。但都是白墙黑瓦,看上去真有些江南的味道。
“从上海到这里来,唯一的好处就是冬天要好过的多。”萧乾像是在自言自语。
“是吗?上海冬天很冷吗?和我们成都差不多吧?我们冬天都烧木炭。”群莉的声音脆生生的,还带着点儿海腥味儿。
“我的萧大律师,咱今晚住哪儿啊?不会是露营吧?”群莉嗤嗤地笑,边问着萧乾。
萧乾突然觉得群莉笑起来还像个孩子,比潇湘都更显得单纯。
可听她说要露营,想想她刚刚脱掉鞋子在沙滩上撒欢儿,觉得自己真的老了。他想和群莉一起戏笑、打闹,心想如果那样群莉一定会很开心。可不知为什么,他做不来,是因为职业习惯使自己不苟言笑?还是自己对群莉还有怀疑?
他现在就只是痴痴地看着这个小丫头,比自己女儿大不了几岁的小丫头,想着她是否愿意和自己一起创造一个崭新的生命。
“我们等一下去赶最后一班船回港岛。那边酒店舒服些。”萧乾说。
群莉从沙滩上站起身,边拍着手上的沙砾边说:“也对,明天你找人谈事情也方便。”群莉很理解萧乾一样地解释着住到港岛的理由。
“明天我没有事情要谈,咱们去黄大仙。”萧乾微笑着说道。
“黄大仙?是庙吗?没想到你还信这些?”群莉的笑容里有些许讥讽。
“你说对了,是一座求仙拜佛的庙,很灵验的。”萧乾表情很严肃地说。
群莉笑得直不起腰,“想不到你这讲究逻辑严谨的萧大律师也信这些装神弄鬼的东西,还灵验,嘁,敢问您是要求什么呢?”群莉眯起眼盯着萧乾。
“求子。”萧乾语气很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