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人族主要可以分为三个部族,生活在蓝月河沿岸的多拉格族,生活在炽焰河沿岸的飞依克族和乌木河沿岸的达安蒙特族。每个部族的首领,都拥有羽人皇室的血脉。
羽人皇室的翅膀是终生银白色的,关于这一点,有一个非常古老的传说。
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善良而美丽的创世女神,叫做娜塔莉斯。和其他的创世神明不同,娜塔莉斯力求每一个由自己创造出的生命都是完美的。他们会行走,会使用工具,会飞翔。男性俊美,女性漂亮,这就是羽人的祖先。
可其他的创世神对此嗤之以鼻,他们认为这样追求完美的创作简直就是徒劳和浪费时间。然而,当他们看到娜塔莉斯创造出的生命的时候,却又都异常嫉妒,他们嫉妒娜塔莉斯的完美,和羽人银白色美丽的双翅。
有一天,邪神萨乌拉在一天夜里偷偷将娜塔莉斯打下凡间,同时给羽人下了深深的诅咒,让他们永远不能再飞翔在天空。
善良的娜塔莉斯哭泣着,她在凡间用尽自己的神力,给这个诅咒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破绽,那就是月光。只有皎洁的月光才可以解开这个诅咒。
从此,羽人们的翅膀不再是纯净的银白色。女性羽人的翅膀褪成普通的白色,而男性羽人由于受到的诅咒太深,变成了黑色。
娜塔莉斯也最终化身成为一座连绵起伏的山脉,山脉最高峰上终日白雪皑皑。这就是今天的斯塔特山脉,她像一位慈祥的母亲,守候着她所创造的生命。”
----《云鼎杂谈》
夕阳西下。
虎头堡南部,平原。
幽幽绕耳的笛声顺着山风,回荡在耳边。
抑扬顿挫,宛转悠扬。
士兵们却紧紧握着手中的弯刀长矛,紧张的向前方望去,汗水打湿了他们的内衫。人们的脸在夕阳的照耀下,都显得红扑扑的。
兵阵的前方,门旗下,是一名身着金盔金铠的少年皇帝。他胯下的白龙驹不安的躁动着,沉重的金色马甲发出哗啦啦的刺响。
这是大嬴朝的皇帝,雷羿,雷无伤。
金盔,金铠,金马甲,照耀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他死死的盯着不远处吹笛的男子,眼神中充满了忿恨。
不远处,一名男子身着轻薄的青色纱锦,正靠在一棵树下,吹奏着一支青色的长笛。轻盈的锦帛随着悠悠笛声和凉爽的山风飘飘扬扬,男子陶醉的闭上了眼睛。
一方是兵甲数万;另一方,一人,一笛,一曲。
男子的背后,是一双巨大的翅膀,闪烁着银白色的光泽。
曲毕,男子缓缓站起身,将右手放在胸前,向雷羿潇洒的鞠了个躬。
“羽人多拉格族蓝月王,丹明斯,向青州的王者问好。”
雷羿重重的哼了一声,大声说道:
“朕乃天下之主!尔等蛮夷一时取巧,居然伤我大嬴朝士卒!尔等可知罪?!”
白龙驹重重的喘了几口粗气,沉重的盔甲哗啦啦的响。
叫做丹明斯的羽人微微一笑,双眸在落日余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明亮。
“对不起,青州的王者。我族人才识学浅,只知日月山林,一花一木,不知何为天下。更不知何为天下之主。前些时间似乎有一些匪盗袭击的我们族人,我们仅仅是给他们一个教训罢了。如果那些匪盗不巧是青州王者您的部属,那在下只能扼腕叹息了。”
“放肆!朕应尔等的邀请在此相会,难道就是听你这匹夫的一派胡言么?!”雷羿在马上怒吼道。
丹明斯笑着摇了摇头,轻轻的将手中的笛子插在腰间。
“我族人世代野居于此,相伴于月辉之下,翱翔于山林之间。在下自以为可以和你们的族人就此和睦相处。可在下实在不明白,为何青州的王者要派匪盗来此掠我地界呢?”
“呸!”雷羿重重的啐了一口,只说了八个字:
“家仇国恨,朕当讨之!”
丹明斯听后轻轻地皱了皱眉头,也只答了八个字:
“刚则必折,生死随天。”
随后,他一转身,背着手向林中走去。
此时,西落的太阳一个趔趄,滑入山间,不见踪影。
夜幕马上就要降临了。
雷羿猛地抽出肋下的宝剑。刹时,天地间仿佛披上了一层灰蒙蒙的绿色,墨绿的剑锋指处,一道阴森冷酷的气息席卷大地。身边的侍卫只觉得脸上被那若有若无的剑风割的生疼!
雷羿将宝剑高举过头顶,森森寒气借着即将垂下的夜幕四散开来,冻结了每一名士卒的心脏。
“陛下息怒!”
队伍的末端,突然有一位将军跳下马,疾跑而来。最后的几步,他是跪着爬来的。
却是已经成为光杆将军的刘超。
“陛下,羽人狡诈多端。眼看就要入夜,臣以为,陛下当暂且回营,等明日再与敌酋决一死战!”
战马上的雷羿厌恶鄙夷的看了看脚下的跪趴着的将军,要不是念他是曾是扶保父皇的老臣子,这就要让他的脑袋在马蹄下化作一滩稀泥。连他的血,都不应该沾染在手中的稀世宝剑之上!
雷羿强忍心中的怒气,扭过头不再理睬。他朝着羽人消失的方向怒吼道:
“乱吾者诛!擒敌酋者,封侯!”
身后,却如石沉大海般的寂静。
雷羿睁大他的双眼,向身边的将军侍卫们怒瞪过去,他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怒气,大吼道:
“有抗朕旨意者,斩!!!”
他最后的“斩”字都已经脱了声,雷羿似乎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手下,他无法理解,向自己效忠的臣子们,却为何在最关键的时候抗命不尊。
“陛…陛下,您快看!”
这时,雷羿才忽然发现,将军士卒们的脸上,似乎多了一种神色,这种神色,叫做恐惧。
冷风从山林间吹过,在前方,忽然飞起一群羽人战士,借着夜幕的天空,向这边沉沉的压过来。为首的是一双银白色的羽翼,蓝月王,丹明斯。
扑打着的羽翼,遮蔽了天边。
雷羿一生也没有忘记这一天。死亡像决堤的洪水,吞噬淹没了一切。曾经威武的将军,曾经勇敢的兵士,此时此刻,像被虫蛀的朽木,像山火后的枯草,一触即溃,不可收拾。大嬴朝曾经不可一世的王朝师团,就这样一瞬间败给了心中的恐惧。他们的将军曾经教给他们怎样厮杀,怎样布阵,怎样用手中的长矛刺穿敌人的心脏,怎样用利斧劈开敌人厚重的护甲。可他们的将军忘了教他们,怎样去对付来自天上的死亡。
竹箭如雨。
“快撤!快撤!保护陛下!”
败退的士兵将军们像一道洪流,将雷羿裹挟在当中滚滚退去。洪流所过之处,留下一片一片的亡将伤兵。
这已经不是人力所能阻挡的了的。
雷羿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呆呆的任由自己的马匹向前奔驰,似乎还根本来不及反应,失败来的如此之快。
如果,就此下去,虎头堡南部这一片不知名的平原,将成为大嬴朝最后的坟墓。
后世的史学研究者们曾经提出假设,假设转变来的稍微晚那么一刻,会有怎样的结果。雷羿,这一位曾立志于马上的暴烈皇帝,是否会战死于阵前?大嬴朝是否会就此灭亡?
可惜,历史不能重演。
东北方向的地平线上,忽然冒出些许红色。
一瞬间,红色变成一团,像天边盛开的一朵红莲。
下一刻,红莲幻化为红色潮水,逆着败退的嬴朝士兵,从天边涌来。
这是一支赤色骑兵,每一名骑手都只穿轻甲,和火红色的战袍。每名骑手身后都斜背一张长弓,腰后挂着两只箭袋和一支劲弩。战马嘶鸣着狂奔,席卷大地。
为首的是一员女将。身上轻薄的皮甲下,红战袍迎着烈风飘摆。身后背着一支翠绿色的长弓。
蛇将柳莹霜,鞍上赤袍,奔袭处,致命红莲!
只几个呼吸间,骑兵部队便来到了战场。柳莹霜摘下身后的翠弓,向天上一举,骑兵部队便整齐的化为一字长蛇,如闪电般快下!
两阵交错,空中的羽人战士正在向前追击溃退的嬴朝士兵,右翼却突然被长蛇骑兵阵包抄。
骑兵阵的突击路线很快速,却很小心,始终与天空中的羽人保持大约百步的距离。忽然,只见柳莹霜将长弓在空中一摆,所有的骑手都摘下身后的长弓,一声令下,箭如雨发!
羽人们被这一瞬间的突袭慌了手脚,他们中的很多人从未见过射程如此高远的弓箭,有几个羽人战士顿时受了伤,从天上栽了下来。
丹明斯也注意到了红色的骑兵阵,他迅速下令所有羽人飞高,首先对付来自右翼的威胁。
羽人们纷纷拍打着双翅,停留在长弓不能及的高空。
可丹明斯没有想到的是,眼前的骑兵阵做出了他从没有想到过的变化。
随着柳莹霜长弓的摇摆,长蛇阵中的骑手们纷纷将胯下的战马带住。从发号施令到战马停歇,长蛇阵仅仅向前多冲刺了数丈的距离!要知道,这短短的数丈,对于闪电突袭战中的奔腾烈马来说,仅仅是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
骑手们纷纷将马头拨转向外,留马尾朝着高空中的羽人。
一时间烟尘四散,骑兵阵却如磐石般宁静。
丹明斯倒吸一口冷气,这已经不仅仅是纪律和服从所能约束的了的。从动到静,轻盈间透露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犀利和杀气。每一位士卒都是一位骑术登峰造极的骑手。试想在如此快速的包抄奔袭中如果有一位士兵没有勒住马的丝缰,后果将不堪设想。这整套变化,仿佛是在看一场阅兵式,排练已久的仪仗马队整齐划一的重复着事先准备好的变阵。可这是战场!真正瞬息万变的战场!执行命令的是徘徊在生死边缘的简单生命,不是工匠手中的器具!
丹明斯心里明白,羽人族的优势有两个,高度和速度。每当羽人战士从高处俯冲而下,所带来的杀伤是非常巨大的,尤其是对敌人内心所造成的恐慌。然而弓箭的射程是羽人族致命的弱点。林州不产钢铁,战士们一般都只是用木质的长弓和竹箭。这种弓箭在近距离威力还算勉强,但在远距离攻击上,根本无法与中原的铁弓劲弩相媲美。轻骑兵的铁弓弥补了他们的高度劣势,平原上的驰骋弥补了他们在速度上的不足。尤其是,在心理上,丹明斯发现自己丝毫不占上风,每一名骑手都拥有一双冷酷的,毫无畏惧的双眸。
如果羽人战士这时在平原上对这样的轻骑兵强攻,这样的骑兵阵只要也顺着同方向跑下去,并回身狙击,羽人战士将毫无胜算。骑兵的马尾对着自己,是一种嚣张,更是一种挑衅。
他们的任务是拖延自己,而他们,已经做到了。
丹明斯暗自叹了口气,下令撤兵。
羽人战士们将自己受伤的同胞拖曳起来,渐渐向山林间退去...
历史上,一共发生过数次人族与羽人之间的战争。而丹明斯和雷羿在月亮湾以及虎头堡南部平原上的交战,是第一次,也被称做第一次青林战争。在这一次战争中,青州人族参战不到七万人,共损兵将近两万,其中阵亡近三成以上。而羽人族中仅多拉格部落动员三千羽人战士战士参战,无一阵亡,仅有数人受伤,若干羽人村落被毁。
第一次青林战争,以林州完胜而告终。
第一次青林战争对于参战的双方都是一个灾难,羽人从此正式卷入云鼎大陆的争斗漩涡,而青州人族则损兵折将,元气大伤。然而,战事过后,人们才渐渐发现,皇帝身边臣子们的灾难,才刚刚降临。
雷羿率领着他的残兵败将,退兵乾镇,而从这天起,皇上身边的人开始被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斩首。
三月二十五日,太仓令王郎因上书谏君重返龙丘,遭斩。
三月二十六日,皇帝龙袍因下车时不慎刮破,御府令赵申遭发落。
三月二十七日,右中郎将李建上奏谏君继续发兵林州,遭凌迟。
...
至四月,无人敢近君之旁侧数步。
雷羿却既不下令进兵,也不下令撤兵,在乾镇这里,一住就是七天。
消息传回龙丘之时,正在熬夜批改公文的太师廖福淡淡叹了口气,只说了一句话:
“进退不能,可怜呐!”
也许,如果没有其他事情发生的话,雷羿就会在乾镇一直住下去,直到他找到下一个复仇的理由,和机会。也许,乾镇将会成为青州朝廷的第二个都城。
然而实际上,雷羿也只在乾镇住了七天。
第七天傍晚,一个消息由一匹口吐白沫的驿马,和一个半死不活的传令兵,从边境带来。这个消息改变了雷羿,改变了青州人族的用兵战略,也改变了改变了整个人族的历史。
燕州反了。
燕州大长老,白胡教父,钟萧钟叶秋,亲统燕州军六万,北渡古烈江,兵锋直指潼县。潼县告急。
“诛天元年四月,燕州兵反。帝急驰龙丘,命柳莹霜驻守虎头堡。提刘超为虎牙将军,领兵五千为北路先锋,封卫尉丞魏远为征南将军,统兵五千为南路先锋,驰援潼县。太尉古何挂大将军印总督三军,统兵三万,兵发南境。”
----《嬴史记·军要》
燕云乱,就此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