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也恰恰是孙厨子想不通的。

    两人都是这个行业里的对手，一般情况下，除非是特殊又特殊的情况，好比说觉得主家付不起这个尾款才会提前要账，否则都是先干活再收钱，这才有说服力，你活干得漂亮，主家高兴说不定还有赏金。

    在镇子上干活尚且如此，何况是在县城。

    还是根本不可能缺钱的马家？

    孙厨子实在是想不通。而他之所以能知道这个事情，也是今儿早听到同行说的，那马家嚣张惯了，打了人也压根没觉得有啥，还是大摇大摆，甚至还另外请了个厨子，本来想叫孙厨子临时去顶一顶的，孙厨子听说之后便直接拒绝了。

    他转身就赶来了三里村，也是觉得有必要和戚白说一声这事，戚白这会儿听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哥，谢了。这个事，我的确要和我媳妇说一下。”

    “是了，那你们先忙，我就不打扰了。”

    虽然两家不对付，但听说一个活生生的人直接被打死了，孙厨子这心头也不大好受。

    戚白重新返回院子里，这会儿哭丧都差不多结束了，董大郎正在和村正商量办席和出殡的事情，按照规矩，出殡之前办场席面，接着村子里的壮士汉子就帮忙抬着棺材下地。

    村正道：“你家这事突然，你是长子，你张罗就是，席面简单些不用复杂！早早把你爹安置了才是要紧！”

    董大郎连声应是。

    “还有便是，你们那分家的事情还是等你爹下葬之后再说，尸骨未寒你们就吵吵着，不像话。”

    董大郎一激灵，这个道理……他当然晓得，他转头看了眼后娘，咬牙道：“行，听您的。”

    村正这才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

    灵堂支起来后，董大郎和董二郎便去张罗席面了，白事都简单，请些要出力的过来稍坐坐就行，家家户户都这么办，停灵这两日，家中这娘家兄弟怕是都只能在家里挤一挤了。

    外头有两兄弟待客，这忙活了一日，王秋霞实在有些撑不住了，眼瞅着天都要黑了，桐花扶她去屋里歇了歇。董梅梅自从回来哭了一场之后，整个人都还有些六神无主，跪在灵前，双眼无神。

    王秋霞原本现在不想问的，但心中也实在为这个死去的男人不甘。

    旁人看不清楚，她可是清楚得很！董厨子就这一个女儿，虽说不像儿子一样重视，但也是捧在心窝窝长大的。她刚嫁来的时候，董梅梅看不惯她，处处告状，董厨子可没一次向着她！后来董梅梅出嫁的时候，董厨子还瞒着她这个后娘悄悄给董梅梅添置嫁妆！还当她是个傻子不知道呢，王秋霞哪里不清楚，只是压根懒得说罢了！

    这般疼爱的亲女儿啊，就是这么对她爹的？

    王秋霞忍不住了，过去问：“梅梅，虽说我只是你的后娘管不了你太多事，可你爹却是我男人，今儿当着你爹牌位的面，你必须要给我说清楚在晚霞镇的时候发生了啥事，你爹去吃你的喜酒，为啥又忽然跑去了县城？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董梅梅跪在灵前，浑身一震。齐四郎正在烧纸，闻言皱眉道：“爹尸骨未寒，你现在就要为难梅梅了？”

    “为难？”王秋霞冷笑一声：“我怎么为难了，我不是在问她话？就是因为她爹尸骨未寒，所以这事才要掰扯清楚！”

    王秋霞声音忽然多了几分力道，要知道董梅梅在她面前一向都是嚣张跋扈的，今儿却是一反常态，这让王秋霞更觉得奇怪，果然，董梅梅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又开始哭喊起来，这哭喊很快就招来了董大郎和董二郎。

    见到这一幕，董大郎压低声音：“能不能别吵了，现在最要紧的事不是把爹的后事办好嘛！有啥事不能等到后头说！”

    王秋霞见他眼神也躲闪，犀利望去：“你和你爹一起去的，怕是也清楚吧，你当真不打算说？！”

    董大郎一噎，的确有几分心虚。

    这、这咋说啊……说出去也有损他和梅梅的名声……

    就在这时，戚白进来了。

    他一进来，眼神也锁在了董大郎和董梅梅身上。

    沉声道：“我把房门关了，外头暂时听不到，娘，刚才孙厨子来找我了，说了一件事，关于岳父的死因。”

    董大郎：“！”

    灵堂内安静了一瞬，王秋霞瞬间提高了声音：“你们还不说？！”

    董梅梅忽然哭喊起来，显然有些崩溃了，王秋霞头也有些疼了，摆了摆手：“也罢，当着你们爹的面，我不为难你们了，先出殡再说，可丑话我要说在前头，你们不认我无所谓，可我是你们爹正儿八经娶的婆娘，他死得不明不白这事不可能过去！你们兄妹最好在他出殡之后给我个交代，否则我就去县里报官，到时候就别说我不给你们董家留面子了。”

    董大郎大惊！

    这个毒妇！

    她果然是半点不顾及董家的脸面！

    他快步上前指着王秋霞气得发抖，谁料戚白一下就横在他跟前，“你指谁呢！”

    董大郎在戚白面前就是个弱鸡，连连后退两步，差点儿都站不稳了，他脸色惨白，也算是看明白了这势头。董二郎这会儿也看出了端倪：“哥，你不是说那活计提前了，爹去镇子上赶活才遭了贼人打么！”

    王秋霞冷笑一声：“这般糊弄小娃子的话也就你信了！董梅梅可是他最疼爱的闺女，董梅梅你扪心自问一下，你爹多疼你，别说县城的活计，就算是府城的活计，怕是也比不上他亲外孙的喜酒！还赶活去？要是冲突了，你爹肯定能把这事推了，糊弄鬼呢！”

    董二郎脸色一变，这次去吃席他没去，但亲哥啊，也会骗他么！

    董大郎抹了把脸，脸色惨白，董梅梅这会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疯了，终于是撑不住了，道：“爹、爹这次上门走得着急，说是把钱袋子给落下了！我就想不通了，我爹从前上门都是会带东西的，这次咋就空着手了！齐家三个妯娌，个个都在看我笑话，说我爹穿得穷酸又空手来，怕不是打秋风的！我本就在齐家抬不起脸，这次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站稳了脚跟，爹咋就不带个红封！还有大哥大嫂，你们也不说带点儿东西过来！我在婆家哪里抬得起头……！”

    董梅梅这几日本来就坐立难安，茶饭不思，没人比她更晓得她爹为啥忽然去问马家要钱，一想到他爹满脸愧疚对她道：“好闺女，爹在县城接了个大活计，过两日就有一笔丰厚的银子了！到时候爹给我的闺女和外孙买两匹好布，梅梅啊，爹是最心疼你的！”

    董梅梅大喊一声，对着她爹的牌位就撞了过去。

    “爹啊！爹！我的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