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小队里黑灯瞎火,三对发着荧光的眼睛从走廊里轻飘飘地“飘”了出来,
“三姐!等等!我还在穿鞋!”在后面的眼睛一跳一跳的,拉开了些距离,
“你快跟上啦...”最前面的停了下来,和站在中间的一起等最后的,
“呜嗯...”
“嘘...小声点,别把别人吵醒了,”
“嗯嗯,”
“来了来了,”
“但是,三姐你确定会有星星吗?今天上午有云来着,”
“有没有星星,看一看不就知道了吗?”
鸠说完,轻轻地把门拉开。
洞外,夜空干净,月光好像纱幔一般洒了进来,照亮了后面的米小可和小七。
“这不是有嘛!快走快走!”鸠把门开得更大了一些。让米小可和小七先一步出去,自己跟到后面,把门半掩住
初夏的夜风,裹挟着雪原未散尽的凉意,慢悠悠地吹过三人的肩膀。夜色宁静,天上的月亮半圆,同样静悄悄地照亮了门口安然矗立的冰珊瑚。
没有鸟叫,没有虫鸣,也没有狼嚎,雪原仿佛睡着了一般,在月光与星光下做着朦胧的夏梦
空气中带着一股湿土的甜味,风浪一阵接着一阵,好像快断了气的野兽,时有时无地吹着,
鸠在一块风干的土堆上坐下。凉气透过单薄的睡衣直抵后背,让寒毛立起了几根,却又很快放松了下来。
、
米小可出神地抬头望着月亮,被鸠拽着在手边坐了下来。小七则几下窜上冰山湖,靠到树冠处,垂下一道影子,
温度正好,空气清凉,坐在地上也不至于冷,
三双眼睛,不约而同地望着天空,
“那几颗星星,连成勺子样子的,叫做北斗七星,”鸠向天指着,对米小可说:“那个米小卓跟你说过吧?沿着这几颗直直的星星往后找,能找到一颗最亮的星星,又大又亮的...对,就是那颗,叫‘北极星’。听说,如果你在晚上迷路了,只要在天上找到它,顺着它的方向走,就能找到家”
“‘家’?”米小可顺着鸠的手指看去,那颗本来只是最亮的星星忽然间有了别的意义:“跟它走,就能吃到东西吗?”
“那只是传说而已,估计只是是用来骗人的吧。”鸠接着有些遗憾地解释:“谁都知道,一路往北走不一定能到家,只会到北极,”
“骗人的,不好。”米小可似乎有些失落,回答,停了一会儿才开始消化鸠的后一句话:“北鸡,是什么?”
“北极?北极就是世界的最北边,不能再北的北边。”鸠想了想,说:“我们这个世界,其实是一个超——级大的球,所以无论在什么地方,往北走,都能到达北极。据说啊,200多年前,还有人类在北极住呢!”
“不过,现在基地的范围只有这个世界的一小块,很小很小,远远到不了北极了。”
米小可似乎连一半都没有听懂,胡乱点头应着,鸠见状也不再多说,继续看星星——队长还跟她说过南极呢,但米小可没有兴趣,也没有说的必要了,
夜色迷蒙,鸠定定地凝视着那片黝黑深邃的星空,又想起了那天晚上,她逃出曾经的那座监狱时,外面的天空,和现在也很像。
那是,几年前,也是和今晚一样的晴朗。
......
03基地旧址,靠近郊区的边缘,一座依山而建的地下建筑,
晴朗的夏夜
这项研究,已经进行了不知道多少年,即使是当初最年轻的研究员,也在这近乎无尽的循环中磨平了气性。灯光朦胧,人影稀疏,只剩下留守的研究员将装着最后一个实验体的玻璃柜沿着吱呀作响的轨道推回观察室。
“他妈的,都是你们害的,折腾了十几年,连个屁都没研究出来。”中年的研究员重重地踢了两下玻璃柜,对里面抱膝而坐的苍白少女无用地骂道,
柜子完全隔音,连通着各种管道,每一根都比一条人命值钱。
最开始,这样的实验柜有9个。03基地暗中投入着巨额资金,支撑这座研究所的开销,这里几乎聚集了整个基地与周边最为优秀的科研力量,而他们都无一例外地相信着,自己正在进行一场史无前例的,能够改变世界的研究。
而契机,就在这9个似人而非人的异想体上。
没人关心这些实验体从何而来,无人知晓这些异想体的品种,正因为他们是“特例”——他们是异想体,却有着与人类极其相似的外表和思维,仿佛造物主无意一挥而成的奇异生物。研究员们狂热地想从他们身上找到人类与异想体之间可能的某种联系。他们提出了无数种假说,证明其中的任何一种,都是不亚于世界之一奇点的科技成果。
然而,他们如今却要失败了,以一事无成为结果。
9个实验体,如今只剩下第3号,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电击、抽血之下,即使他们的体质和怪物一样强大,甚至更甚,也都死的死,逃的逃——死了五个,逃走两个,还有一个送到了另一个研究机构。现在了无音讯,
最后剩下的这个,看上去也快不行了,但他们收集的实验数据还远远不够,甚至无法让他们的理论初步成型,
他们的计划,本来能改变人类的计划,已经注定要破产了。
研究所将大部分的资金用来封存这里过往的研究记录,只让几个老员工每天进行着已经没有什么希望的研究。不出意外,如果没有奇迹发生,这最后的实验体也会被抛弃,交由时间掩埋留下的痕迹
“都是因为你们,我还得重新找一份工作才行。”那人嘟囔着操作操作台,把今天的善后工作按部就班地做完。
“咔嚓,”那人没好气地扳下了电闸,接着便急匆匆地离开。
门被甩上,房间里又剩下了一片黑暗。
一天,又结束了,
鸠睁开眼,透过玻璃无力地扫视了一遍房间,
除了她之外,空无一人。
身体好冷,今天抽的血比以往都要多。
她轻轻地呼吸着,用手攥着有些凹陷下去的手臂上的血管,眼前一阵接一阵的发晕,是失血过多的症状——针头刚刚拔下来的时候,她的半边身体都是没有知觉的。
这几天的晚上冷清了不少,曾经,这里的监控探头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都是亮着的,最近却从来不开,
鸠眯起眼睛,想再确认一下,喉咙却突然一阵痉挛——是药物反应,
鸠立刻掐住脖子,对着自己的前胸猛按了几下。这种情况,最重要的是保持呼吸,不能让气管堵住
鸠逼着自己,将身子向前倾,颤抖着身体,将前胸努力地顶在膝盖上,用嘴用力地呼吸,
半分钟过去了,症状渐渐缓解,鸠抹了一把眼泪,全身猛地脱力。
二哥也死了,所以这里只有她一个了。
鸠的鼻子一酸,小声地抽泣了起来。她不是没有哭过,抽血难受的时候她会哭,实验电击的时候她会哭。他们九个里有人离开或者死掉的时候,大家一起哭,
但今天的感觉不一样了,她是一个人了,她能为死者而哭,死者却不能和她一起笑了,
鸠的四肢因为缺氧而胀痛,而她不管不顾。哭泣成了现在唯一发泄情绪的方式,
也许,她就会这样,和从前的好多次一样,哭到忘记哭的理由,然后边哭边睡着,直到第二天醒来。
然而,这次有些不一样,
鸠淌着眼泪睡着了,但寂静的夜里,却有一双手,悄无声息地从外面打开了本来应该已经上锁的铁门。
黑衣的女人,肩上挎一个布袋,摸着黑,顺着操作台上一闪一闪的微弱光亮,到了玻璃柜旁边,
女人弯下腰,伸手贴在玻璃上,直视着玻璃里少女的面庞,两行泪水不知何时滚落在地上,
她将额头贴了上去,像是想要将她看得更清楚一些似的。
鸠睡着,看不到眼睛
女人抹了一把脸,后退一步,握着一杆液压锤,贴到了玻璃上,
液压锤运作,
“啪嚓!”玻璃刹那间粉碎。与此同时,整个研究所里立刻响起了急促的应急警报声。
女人将鸠从玻璃碴里抱了出来,小心地吹开落在鸠脸上的安全玻璃碎屑,
鸠在此时醒来。
“晚上好,”女人将鸠抱住,轻轻摸着她杂乱的长发,好像听不到震耳欲聋的警报声,将嘴贴到鸠的鬓尖,轻声:
“我来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