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夫人不太想听唐婉容继续说下去，但是看见唐婉容楚楚可怜的脸和将要垂落的泪水，终究还是心软了。

    “你说吧。”

    “妾知晓姐姐前段时间因为夫人的身体问题而在焦虑，其实妾……”

    丽夫人听到这里阻止了唐婉容继续说下去。其实丽夫人闭门不出的那段时间也没在闲着，一直在让下头人去外边查自己娘亲的事情，最后春枝来报，说是唐婉容当初告诉她的其实对了一半，另一半是父亲嫌弃母亲一日在自己正妻的位置上，他就一日不能往房里纳人。

    每日同丫鬟们嬉闹已经不能让他满足了，对有些娇娇儿，唐得狩还是愿意给他们一个名分，也想正大光明同他们嬉闹。但是母亲作为郡主，父亲娶了她就不能再往房里纳人了，更重要的是，母亲没有为父亲诞下儿子，于是父亲从自己嫁给皇上那年开始就在偷偷摸摸给母亲下药了，到如今才爆发出来而已。

    “母亲那边就不用提了，本宫已经不伤心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本宫母亲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本宫也只是感叹没能在家陪伴母亲罢了。”

    丽夫人知道唐婉容必然知道父亲干的这些事情，只是帮他瞒着，于是假惺惺的捏着帕子擦着自然而然流下的泪水。

    唐婉容脸上的流露出了一两分愧疚，垂下眼睫，见丽夫人好不容易从悲伤中出来，也就不敢再提。

    “姐姐，妾现下有了身孕，这孩子姐姐也知道，长的过于快，很是健康，但是妹妹身上一直又不大好，若是……妾出了问题，还望姐姐照看这孩子一二。”

    随着时间流逝，唐婉容越发感受到自己生命的流逝，感受到自己孩子的强健。

    “不要说这些话，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别说丧气的。”

    丽夫人转过头，似是不忍再听。

    “姐姐一定要听妾说，妾身子一直不大好，陛下顾念着妹妹身体，送了不少补药让妾喝着，只是妾也知道，明晓得孩子长这么快，一碗一碗补药喝着却感觉孩子长更快了，陛下全然不管妾的身子，只顾着这孩子的成长，妾实在担心……姐姐……”

    一滴一滴的泪水滴落下来，唐婉容捧着自己已经很大了的肚子，坐在榻上，低着头垂着眼，泪水直接滴在地上，溅落出一地水花。

    丽夫人心中一惊，她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内情。

    唐婉容这胎确实诡异，明明怀相不好，却长得极快。

    而且太医说，胎儿脉象强劲，明明唐婉容整日里身子都瞧上去不太好，太医却一直说唐婉容身子一向都好。

    但她不能表现出来，只得好言宽慰道，“妹妹切莫胡思乱想，保重身体要紧，陛下怎么会不在乎妹妹呢，妹妹多想了，这女子孕中啊，是容易多思些，这都是没有的事情。”

    唐婉容抓住丽夫人的手，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姐姐，若我真有个三长两短，求姐姐看在我们姐妹一场的份上，善待我的孩子，妹妹的母亲对不起姐姐，但妹妹一直尊敬姐姐，爱护姐姐，望姐姐谅解，多多照看我的孩子。”

    她已经被日渐感受到的自己的虚弱逼疯了。

    丽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她轻轻拍了拍唐婉容的手，“妹妹放心，我定会好好照顾这孩子。”

    得到了丽夫人的保证，唐婉容终于是放心了些，脸上就带出了一些疲惫，丽夫人倒是善解人意。

    “妹妹累了吧，瞧着一脸疲态，先去休息吧，本宫也走了。”

    唐婉容下榻来福了福身，被丽夫人制止了。

    “不必多礼。”丽夫人连忙扶起唐婉容，冲着外面叫了叫：“玉书，进来把你们主子扶去休息。”

    “是。”

    外头的玉书大声回复，脚步匆匆的进来，接过唐婉容的手之后就把她扶近了内屋，又捻了捻被子，拉下了帐子，就在脚踏上坐着守着唐婉容。

    自从月份越来越大，唐婉容也就越离不得人，现今守夜都得坐在脚踏上守整夜了。

    丽夫人在外头叫春枝先回去，又叫了钟慧送自己回宫。

    “你们娘娘进来如何。”

    “回丽夫人，娘娘近日来几乎日日睡不了觉，明明上个月还好好的，这个月竟然又反复了些，奴婢实在担心。”

    钟慧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丽夫人，缓缓地朝着长乐宫的方向前行。她们一边走着，钟慧一边轻声细语地与丽夫人交谈着。

    随着距离长乐宫越来越近，周围的环境也变得越发庄重肃穆起来。宫殿的墙壁高耸入云，飞檐斗拱交错纵横，彰显出皇家的威严与气势。

    “她到是没做春事。家里头有没有什么信寄过来。”

    “除了递给丽夫人娘娘的那些纸条，娘娘就没接到家里来的信了。”

    她低眼思索了片刻。

    “上月娘娘也拿到了一封信，奴婢没看清全部，之后娘娘就烧掉了，所以奴婢没有汇报给春枝姐姐。”

    “哦？是什么？”

    丽夫人还是想保一下自己这个妹妹的。

    “好像是娘娘的哪个亲人？不只是老爷还是谁的，说她这个孩子不容易，生下来也好生不下来也好，都得好好面对。”

    丽夫人神色一凌。

    丽夫人知道有一个方子，会让人迅速怀上孩子，只是若是身体不够好的话就会出现不太好的状况，和如今的妹妹一模一样。

    这个方子不算多稀奇，只是因着这个孩子下来之后母亲基本都是活不下来的，故没多少人愿意用。

    钟慧搀扶着丽夫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还有件事，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丽夫人看了她一眼，“说吧。”

    “最近奴婢发现娘娘屋里的熏香换了味道，之前从来没闻到过。”钟慧低头轻声回答。

    丽夫人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她加快了回宫殿的步伐。待回到宫中后，她立即派人暗中调查唐婉容近期的所有动向，特别是熏香的来源。

    丽夫人宫里的人动作一向极快，早晨才派出去的人，夜间就得到了信息。

    丽夫人刚从浴桶出来，拿了最柔软的白色棉布裹着身体，长长的、有光泽的黑色头发湿答答的披在白色抹布上头，一身柔软的肌肤在白色面部衬托下也是明亮细腻。

    春枝在门外敲了敲门。

    “进。”

    春枝低头弯腰走了进来。

    “回娘娘，钟慧拿了些熏香给奴婢，奴婢拿去问了我们这边的太医，那边说是沉香里头馋了乳香，活血的……”

    “活血？她这胎到底怎么回事。”

    丽夫人还是到底好奇，她脸色一变。自己妹妹自己清楚，实在是不该懂得这些的，无论是那个能生孩子的方子还是这个活血的熏香，都不该是妹妹会的，但钟慧那边也说没有其他动静，平日里用的东西也没旁的人接手，到底怎么回事。

    “不仅如此，”春枝接着说道，“这沉香用量极大，但唐婉容娘娘熏着沉香，晚间却还是睡不着。奴婢去找了之前府中的人住在宫里的房间，瞧见了一包药，就是让唐婉容娘娘怀了身孕的那个方子。

    就连春枝，呆在宫里久了，也是知道这个方子的。

    丽夫人微微抬起双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春枝，不用管了，本宫知道了。”

    “是。”

    春枝自然是听话的，娘娘让干什么她就干什么，既然娘娘说了不要再查了，那春枝不仅不再查，还把之前查到的全部在火焰里烧掉。

    丽夫人对着镜子，有些发呆，突然冷冷的笑了。

    她想到父亲本想喂给自己这些药，也想起了陛下非要用补药吊住这个孩子的命。只觉得很荒唐，一个人想要借着孩子怀孕又小产来得到几分怜悯，又劝着孩子多说自己好话，真是当做工具使用，一个人看透了这些，却想留住自己的孩子，完全不管大的那个的死活。

    明明是一个不知道活不活得下来的孩子，却得用一个女人的命来换。

    父亲当真是太心急了，咱们这陛下也是太无情了些。

    丽夫人实在头疼，但在陛下的决定中，几乎没有人能够揭穿他。

    “罢了，看妹妹的造化吧。”

    两份药下来，一切就得看她自己的造化了，总之这孩子和妹妹只能活一个，无论哪个走向都会让唐婉容难受。

    并且现下看来，唐婉容多半是已经知道了，而她的选择是留下自己的孩子。

    回到伊影阁这边，颓丧的气息越来越严重的弥漫在伊影阁中，几乎所有丫鬟和太监都知道，自己这个主子怕是时日不多了。

    越发凹陷下去的脸颊，越发纤细柔弱的身体，越发高耸的肚皮，从哪个地方都说明了唐婉容身体越发不好的事实。

    “小慧，娘娘不会真的出事吧。”

    玉书今晚守夜，悦儿又摸去了钟慧的房间，忧心忡忡的问。

    钟慧才刚跟丽夫人透了底，心中自然对这事有所了解。

    毕竟和唐婉容相处了一年出头，虽说最开始印象并不算太好，但唐婉容娘娘虽是活泼，但之后倒是越来越温和，对下人也一向宽容，钟慧倒是处出了几分真感情。

    “咱们娘娘可是要陪着小皇子一块长大的，说些什么话呢，呸呸呸。”

    钟慧捂住嘴，扭着头朝着另一边呸了三声。

    悦儿知道这是在安慰自己，钟慧也知道悦儿知道这是要安慰她，但是总之不能真的直白的说：对，没错，唐婉容娘娘要死了，不过我们能有个小孩，开不开心。

    悦儿手里攥着钟慧的书，把皮弄的皱皱的，眉头紧拧，又互相谈了些无关痛痒的事情就怀着满肚子担忧离去了。

    无论唐婉容身体情况如何，这日子还是得一天一天过下去，唐婉容几乎已经每日每日的睡不着觉了，只能在钟慧按着头的时候略微眯上一会。

    钟慧怀抱着越发浓重的担忧，像是一块重重的石头锥在钟慧心上，掐着自己喉咙让钟慧呼吸不过来。

    然后无论怎么想，事实还是无法改变。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月黑风高，万籁俱寂。然而，在伊影阁内却是一片紧张繁忙的景象。唐婉容的孩子提前降生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稳婆和太医们匆匆赶来，他们连说一句话的功夫都没有，就被拉进了唐婉容的卧房，帮着唐婉容生产。整个房间弥漫着紧张的气氛，每个人的心都悬在半空。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稳婆和太医们忙碌了整整一晚，不敢有丝毫懈怠。

    皇帝和皇后因着这是后宫第一个孩子，在听到唐婉容即将生产时就跑到了伊影阁，在门外急着打转转。

    贾芳仪是来的第二早的，德妃带着自己宫里的两个妃子一起在第三个到来，她们也隐隐焦急的看着房内。

    终于，在黎明破晓之际，一声清脆的啼哭打破了寂静。孩子顺利地降生了！这是一个新生命的诞生，充满了希望与喜悦。然而，就在大家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不幸的消息传来——唐婉容因为难产导致大出血，此刻已经性命垂危！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太医们竭尽全力地抢救，但情况依然十分危急。这些太监嬷嬷们焦急万分，他们围在床边，默默祈祷着奇迹的发生。

    “啊！”

    唐婉容在里面痛苦的发出叫声。

    唐婉容额头全是冷汗，脸色苍白，嘴皮也白白的，只透露出一点点血色，身子显得更加瘦削，只剩下一具骨头似的。

    “娘娘，娘娘用点力啊。”

    “娘娘，先不要出声了，喝点药水，积点力气。”

    嬷嬷们不停的在鼓励唐婉容，手上推着唐婉容的肚子，帮助她使力，屏风外头站着太医，听着里头的声音，也是焦急万分，又快速拟了几个方子，煮出来又快又出效果。

    钟慧也在里头跑来跑去，因着唐婉容坏了身子临时修建的小药房那里有几个灶台，小丫头们从唐婉容发动时就急忙在小药房那里烧了好几锅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