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颜回到府上时，慕天凌还没回来，她把翡翠和琥珀支开，准备写“遗书”，到时候要是万一她没挺过来，至少能在信里跟他解释清楚原因，安慰他，鼓励他，让他好好活着，虽然可能作用不大，但总比什么都不留要好一点。

    刚拿起毛笔，她就卡住了，第一个字都不知道该怎么落笔，卡了半晌，她才下笔，写了一句话又用毛笔划掉了，斟酌了半晌措辞后又写了两句话，反复默念了一会儿后又划掉了，感觉脑子里千头万绪，一团乱麻，想不到最合适的开场白，便暂时先不写了，拿出之前的绣绷继续绣花。

    过了会儿，翡翠将千风领了过来，千风站在门口跟朝颜禀报说慕天凌和余捕头有事要办，会晚些回来，让朝颜先用晚膳，不用等他了。

    ……

    伴随着天边的最后一丝余晖沉入地平线，鬼市的大门缓缓打开。

    三人随着人群进入鬼市，还是和上次一样的路线，余捕头带着两人到酒馆后从后门出去了，七拐八绕一番后到了他家门口。

    余捕头看了看慕天凌旁边的人，神色难掩激动，沈明点了一下头，余捕头敲响了门。

    过了会儿，门被人打开了。

    见余捕头又带了一个陌生人过来，开门的人有些奇怪地打量了沈明一眼。

    “二姐，”余捕头的声音里难掩激动，徐茹听到这声二姐脸色一惊，两人对外一直以姐弟相称，突然听到这声二姐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进去再说吧。”慕天凌道。

    进来后，余捕头就迫不及待地说出沈明的真实身份，“二姐，这是大哥，大哥没死！”说话时激动得脸都涨红了，都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

    闻言徐茹怔住了，不可置信地盯着沈明，半晌才回过神，目光仍然紧盯着那张脸，试图唤醒尘封已久的记忆，渐渐地那张脸的轮廓和她记忆中的一张脸慢慢重叠，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面前的人就是她大哥，她张了张嘴想问什么，但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茹儿。”沈明用柔和的语气唤了她一声，就像小时候一样唤她，熟悉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出，徐茹红了眼眶，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沈明笨拙地安慰她别哭，徐茹哭得更厉害了，余捕头也跟着红了眼眶，又拿手背擦了擦眼睛。

    慕天凌默默走开了些，不打扰三人的团聚。

    等徐茹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一些后，沈明问起两人的义父刘磊，他要当面向对方道谢，要不是对方救了姐弟俩，三人现在也不会团聚。

    “义父出去了。”徐茹的声音里还带着微微哽咽的鼻音，眼眶还有些红，不过好歹眼泪止住了。

    余捕头问什么时候出去的，徐茹说就在三人来之前，刚好跟三人错过了。余捕头说他去找找，顺便买坛好酒回来好好庆祝一下。

    徐茹招呼沈明和慕天凌进屋坐，有些手忙脚乱地给两人倒茶，毕竟时隔多年，兄妹俩重逢后的第一次见面难免有点拘谨和紧张。

    “大哥，你…？”徐茹顿了顿，面色显得更局促了一点。

    沈明也猜不透姑娘家的心思，误以为徐茹害怕自己不敢说话，也更紧张了一点。

    “当年将军府失火后，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慕天凌补充完徐茹要问的问题。

    沈明有点奇怪地看了一眼慕天凌，开始还不明白他为什么又问一遍，来之前他就将当时发生的事跟他和余捕头说了一遍，等看到徐茹那双渴望答案的眼睛后他才明白过来慕天凌的用意，又复述了一遍。

    当时刘磊去救母女俩时，院子里已经被杀手围起来了，沈明以自己为诱饵引开一部分杀手，最后将杀手引进了一条巷子里展开殊死搏斗，但他还是寡不敌众，命悬一线之际有人救了他，但他当时倒地后很快就失去了意识，也没看清是谁救的他。

    等醒来后，他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周围没有窗户，像是一间密室，身上的伤口也被包扎好了。等沈鹤过来看他时，他才知道救自己的人是这位逍遥王，之后沈鹤离京时让他混在随行的将士中一块离开了，到了边关的定城后，沈鹤再给他安排了一个战场遗孤的身份将他收为义子。

    说完后，沈明也有个问题想问徐茹，但又不敢问，害怕失望的答案。

    徐茹察觉到了这一点，也猜到了沈明想问什么，眸光暗淡下去，手抓紧了膝上的衣裙，“母亲，”她顿了顿，眼泪再次掉下来，啪嗒一声落在手背上，溅出一个苦涩的圆圈，她哽咽道，“母亲不在了，都是我的错，母亲要不是为了救我就不会……”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沈明安慰道：“不是你的错。”他沉下声道，“错的是纵火的人，是要杀人灭口的幕后凶手。”

    慕天凌道：“赵忠已经死了，他在下面也得跪着给舅舅和舅母赔罪。”

    “他是死有余辜！”徐茹恨得咬牙切齿，是对方逼死了她父亲，派人放火烧了将军府害死她母亲，就这么让他死了真是便宜他了。

    徐茹想问翻案的事，这时门被人敲响了，她先去开门，很快就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刘磊几乎是一头冲进屋里，脚步看起来都显得有点颤巍，看到沈明的那一刻，他愣在原地，沈明走过来给他跪下准备磕头时被一双饱经风霜的手扶住了，刘磊让他快起来，沈明坚持要给他磕三个头，刘磊坚决不让他给自己磕头，要不然就给他磕回去。

    余捕头和徐茹也劝解一番，慕天凌拿起余捕头放在桌上的那坛好酒，打开闻了一下，说这酒不错，徐茹说去厨房烧几个好菜好好庆祝一下。

    ......

    等慕天凌回府时，夜已经深了。

    见屋子里还亮着灯光，慕天凌知道朝颜还没睡，窗上映着她的剪影，又在看话本子。

    他走到窗下，轻咳一声。

    朝颜被吓了一下，装着胆子问了一句，“谁在外面？”慕天凌勾着丝笑道，“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朝颜正准备打开窗户，慕天凌道，“我进屋了。”

    朝颜小跑着过去打开门，一见到慕天凌就扑进了他怀里，然后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味，她仰着头问道，“你喝酒了？”他笑着说道，“没喝醉。”她抬起一根指头问道，“这是几？”他轻勾起她下巴，漆黑的眸子在酒意的微醺下散发出一种蛊惑的光泽，挑逗地说道，“我家颜颜真好看。”她红着脸嘀咕了一句，“油嘴滑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