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虎为什么不撤，一开始固然有着等待罗永昌命令，不愿舍弃阳河百姓的原因。

    可是后来，随着两个旅并肩作战，弟兄们相互照顾，配合杀敌，早就成了生死伙伴。

    仗打到这个份上，一起尸山血海里走过，两个旅的弟兄们早就已经不分你我了。

    这时候，别说张云虎了，就是四旅的云阳子弟们，也有些不忍心扔下方志文他们二旅独自面对唐家了。

    战场之上固然不能意气用事，然而人非草木，又孰能无情呢！

    此时，阵地上震天的炮声终于停了，硝烟却依然弥漫，到处都是还在燃烧着火苗的残肢断臂。

    而身处指挥所的两人却都明白，唐家的步兵部队一会儿要上来了，真正的短兵相接也即将来临。

    “方大哥，你这可是战场抗命啊！这样一来，冯国胜还能容得下你么？第四军又哪里还有你的立足之地啊？”

    战场抗命历来都是军中大忌，哪怕你就是有天大的功劳，只这一条就能让你身败名裂。

    更何况对方还是冯国胜这样的军阀头子，更加不会容忍部下不听命令，擅自行动。

    谁知方志文却是满不在乎的说道：“抗命就抗命吧！从他们断绝了我们的补给开始，就已经放弃我们，没再拿我们当自己人了。”

    “云虎啊！大丈夫有所为又有所不为，这些年利州打来打去，打出个什么来了？地方越打越弱，老百姓越来越穷。”

    “你当那唐家是什么好东西，那是商人啊！不管是军队还是老百姓，在他们眼里那就是财货而已。北方各州这些年动荡不安，其中就少不了他们的推波助澜。要真让他们占了利州，利州的父老乡亲们能好过么？”

    张云虎万万没有想到方志文竟然对唐家有这么深的成见。不过话说回来，大乾北方各州这些年战乱频繁，其中也确实和他们有着一些关系。

    就拿利州来说，数次的战乱都有着唐家在其中挑拨离间的原因。如今他们更是不再躲在幕后操纵，直接自己亲自下场了。

    “撤退？难道云阳就不是利州的土地？云阳百姓就不是利州的百姓么？云虎，你知道我是哪里人么？”

    张云虎摇摇头，这么久以来他还真不知道方志文是哪里人，私下也没有打听过这个事情，难道？

    方志文看着张云虎吃惊的模样，点点头，喃喃说道：“不错，我本身就是阳河人，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是我的家乡，真正的家乡。生我养我的地方，你说我他妈能撤么？”

    原来如此，怪不得方志文一直坚持留在阳河，原来他自己本身就是阳河人啊！

    “我本出身贫寒，十来岁的时候就靠四处乞讨为生，也算是见惯了世间疾苦。之所以加入军队，就是想着要为咱们利州百姓做些什么。”

    “这也是我们二旅为什么从来不欺辱百姓，作战勇猛的原因。我要是连自己的家乡父老都保护不了的话，还妄谈什么保卫利州百姓呢！”

    方志文停了一会儿，稳定了一下情绪，才又缓缓说道：“加入军队固然是我所愿，然而随着职位越来越高，深入军队内部之后。我才发现我所投身的军队，不仅深受百姓唾骂，掌军之人也尽都是些蝇营狗苟，唯利是图之辈。”

    这一点张云虎也是深有感触，自己当初不就是这样么？身为军人，别说保护一方百姓，就连自己的家人都没能守护住。

    也正因为这样自己一气之下，才杀官造反，落草为寇。直到后来遇到了司令罗永昌，在龙王岭待的那段日子，是他这辈子最舒心，也最觉得轻松有意义的日子。

    张云虎这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这样的军队，还有这样的生活。所以后来罗永昌准备派人打进云阳保安旅的时候，他才会义无反顾的答应。

    加入永昌军之后，部队一路走来的所作所为，老百姓的真心拥护，更加坚定了张云虎投身永昌军的决心。

    方志文闭上眼睛吸了几口气，继续说道：“我曾经一度灰心，想要辞去军职，隐居山林，从此不问世事。自从加入第四军”

    “说实话，那时候要不是张松引外敌入侵利州，我恐怕已经辞去军职了。然而后来，你们云阳保安旅的出现，却让我有些改变了想法。最初的时候我只是有些好奇，你们生活抠搜，作战猥琐，然而却从不扰民。”

    张云虎心想，大哥，你这到底是夸人，还是骂人啊！我们那是抠搜么？是节俭好不好，利用地形保存实力，那叫战术，怎么能是猥琐呢！

    “我当时就在想，你说你们一个地方部队，穷的掉渣的乌合之众。就算调入了四军，那也不过后娘养的，炮灰而已。怎么就能不劫掠百姓，不捞取钱财呢？”

    “咳！咳……”

    张云虎咳嗽了两声，老哥，过分了啊！什么叫穷得掉渣，什么叫乌合之众啊！

    自己当初前往阳河的时候，司令可是准备给我们配备永昌军最好的装备来得，只不过是自己没有要而已。

    这还不是为了示敌以弱，为了不引起你们第四军的注意么？再说了，当时我们可是为了你们第四军才来打仗的，武器装备什么的，不该你们出的么？

    你们自己不上道，懂不起，咋还能嫌弃我们装备不好呢！

    方志文看了张云虎一眼，有些歉意的笑了笑，“实话实说而已，抱歉哈！”

    接着又继续说道：“直到后来相处久了，深入了解之后，我才发现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你们这支队伍并不软弱，而且还很狡猾。平时别的什么都好说，都不在乎，却总是在想着办法强大自身的实力。”

    “平时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对百姓秋毫无犯，对同僚友善亲和。可我却知道，你们是一群狼，一群蛰伏着伺机壮大自身实力的狼。”

    “一旦别人惹了你们，你们就会亮出恐怖的獠牙，即便是被人打死也得撕下你一块肉来！之前的战斗就是最好的证明。唐家军气势汹汹而来，你们的装备物资还不如我们二旅，却硬是死扛着，没有丢失一块阵地。”

    “不仅打出了比我们二旅还好的战绩，损失还比我们小得多，说实话我挺不服气的！”

    方志文侃侃而谈，说了一大堆，张云虎却是听得有些迷糊，“方大哥，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方志文突然直直的看着张云虎，郑重的说道：“我想见头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