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室里关于路佐子的一切都已经被人为毁灭了。

    大部分都只能依靠旧校舍和门外故事的信息来推理，凌久时觉得这远远不够。

    于是他们离开档案室之前，他又盯上了外面的管理员。

    这个管理员的脾气很不好，每次看见他都是昏昏欲睡的样子。

    他们出来的时候，他就趴在桌子上睡觉。

    凌久时敲了敲桌子，把人弄醒，管理员抬头的时候更加不耐烦了：“又怎么了？”

    “大叔，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凌久时说：“路佐子，这个女孩以前是你们学校的学生，记得吗？”

    管理员愣住，闪躲了一下说：“我不知道”

    看见他那个表情，庄如皎就知道他不可能不知道，她马上冲上来，双手按着桌面对着那管理员说：

    “这里所有的报纸和学生档案都经过你的手，你不可能不知道她！”

    管理员沉默良久，然后叹了口气说：“你们到底是来干嘛的？”

    “我们是来查清真相的人”

    凌久时说：“可我们在里面没有找到任何关于路佐子的信息，她被所有人刻意掩埋，但这一切从开始，并不是她的错啊”

    庄如皎胸腔起伏，忍着气道：“她在这里被所有人欺负，连出车祸死了还要被人写歌嘲笑，她难道活该遭受这些吗？”

    “哎……”

    管理员低着头叹息，随后缓缓从自己桌子的柜子里拿出一个本子，打开摊在桌子上。

    这是一个空本子，只是上面贴着路佐子的和她车祸现场的照片，以及一些事故路段的描述和交通安全的报道。

    “南塘公园附近……”

    庄如皎低头看着事故路段的报道和照片说：“为什么会在一个公园附近，而且还这么偏僻，她去那边干嘛？”

    管理员说：“那是学校组织的一场郊游活动，地点就在南塘公园。”

    “学校组织的郊游？”

    程可欣也觉得很奇怪，说：“既然是学校组织的郊游应该全班同学和老师都在，她出事就没人看见吗？”

    管理员摇摇头：“据说事故发生的时候旁边没人，是在之后郊游结束老师点名的时候才找到的，但那时候已经晚了”

    本子上，照片里的女孩长头发齐刘海，怯生生的看着镜头，很是腼腆。

    黎东源看着管理员，疑虑道：“您好像很了解她的事？”

    “我认识她，路佐子”

    管理员戴上了胸口的老花镜，看着本子里的照片说：

    “我不仅认识她，还认识她的爷爷和奶奶”

    “爷爷和奶奶？”

    庄如皎问：“那她父母呢？”

    “死了”

    管理员摇头说：“在一次送鱼的路上突遇车祸，一起遇难了”

    所有人都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庄如皎才拧眉说：

    “父母出了车祸，她也出了车祸，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当时没有查过吗？”

    “谁去查啊”

    管理员说：“佐子还小，她的爷爷奶奶年纪又很大了，巡捕房对于我们这些平民百姓，从来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后民不举官不究，这件事就这么悄悄平息了”

    两条人命就这么悄悄平息，管理员虽然觉得如鲠在喉，却也无法改变现状。

    “没多久，路佐子就从普通中学转到了英才中学，对外的说法是，她的成绩很优秀，是以学习成绩特招进来的”

    “我虽然觉得很奇怪，但是心里也明白，有些事是不能深究的，不说明白对谁都好”

    “这个孩子太可怜了，我也希望她能得到好的教育，在这所学校有个好的未来，”

    “至少不要像她的父母一样，做个无声无息死去的辛苦鱼贩”

    管理员说到这里眼圈就红了：

    “可这孩子在这里越来越沉默，有时候经常是哭着回去，书本文具也是常常被毁坏，来我这里待着不出去的时间越来越长”

    “我知道她在被其他的学生欺负，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希望时间快点过去她能快点毕业，没想到，后面会出那种意外”

    管理员拿下老花镜，擦了擦眼睛再戴上：

    “路佐子去世以后，她的爷爷奶奶就彻底崩溃了，总觉得路佐子的死和她的父母一样另有隐情，就天天去巡捕房，但是巡捕房懒得管，他们就跪在外面不愿意走”

    “巡捕房外常年有为了搜集案件的记者进出，记者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新闻，于是打着为路佐子还公道的旗号，让路佐子的爷爷带着他们回家，去搜集路佐子的资料来写报道”

    在场所有人听到这里，浑身都起了汗毛。

    不是吓的，而是恶心的。

    来自信息爆炸的21世纪的众人，他们太了解后面会发生什么了。

    在人人可以写新闻的时代。

    每一个人都曾经看见过或者经历过，被无良媒体曲解，捏造，用于消费获取热度的事情。

    笔杆子拿在谁的手里，谁的手里就有一杆枪支。

    它可以成为正义之矛，亦可以成为杀人凶器。

    善恶神魔，黑白颠倒，皆在执笔者一念之间。

    果然，在说到这里，管理员将桌面上的本子翻了一页，后面就是关于路佐子在学校的报道和她父母的死亡报道。

    里面还穿插着路佐子房间的照片。

    报道里写着：

    本次事故受害人路佐子，就读于本市重点精英学校英才中学高一二班。

    据记者了解，路佐子同学在英才中学的成绩的确十分优异，不过据与她同班的同学调查口述说。

    路佐子同学经常一身脏乱的出现在教室门口，身上也有奇怪的臭味，像是菜市场里面的鱼腥味。

    她还有时会在校园里和人正面碰到的时候无故摔倒，有的时候作业本会突然丢失，路佐子的同学们也觉得莫名其妙。

    从目前的调查来看，路佐子同学是一个孤僻，粗心大意又不合群的学生。

    不过我们对于这次的意外事故也表示惋惜，希望其他人也最好不要独自外出，走路的时候注意安全。

    后续的相关调查和一系列社会安全问题措施，我们报社也会随时为大家第一时间登出消息，感谢持续关注。

    “什么啊！”

    庄如皎手指都要把本子扯碎了

    “通篇全是胡说八道和路佐子在学校的糗事，这记者事情也不了解清楚就说她粗心大意？什么意思，用粗心大意隐射她车祸全是自己没注意是吗？”

    黎东源示意庄如皎冷静点，劝说道：“那个年代的记者为了钱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薛树中从后面伸出头说：“这同学也挺埋汰的，人小姑娘家里本来就是卖鱼的，有味道也很正常吧，至于还跟记者告状吗？”

    “什么味道啊”

    管理员用拳头敲桌子，咚咚的说：

    “她父母去世以后，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没办法进货送鱼，摊子早就抵出去给别人做，只收点摊位费在乡下种地带着孙女过活，哪里有鱼腥味啊，这就是那群小恶魔欺负她的借口而已！”

    黎东源问：“那这些……什么无故摔倒，作业本丢失？”

    “不用问了”

    庄如皎冷哼：“哪有人会无故摔倒，作业本又怎么会突然丢失？这明明是被故意撞倒在地，故意拿走或者撕碎她的作业本。”

    “他们自己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才会这样撒谎”

    把对路佐子的故意欺辱行为，说成路佐子自己粗心大意。

    把因为歧视和嫉妒掀起来的孤立热潮，粉饰成路佐子自己性格孤僻。

    他们造谣，污蔑，胡说八道，将她的形象完全扭曲。

    好像这样就能证明恶行从未存在，欺辱正大光明。

    “这个是路佐子的房间”

    凌久时的手指落在了整篇报道里唯一的照片上，那里面是她家的照片。

    碎花窗帘下面一张很旧的书桌，桌子上放着一个花篮，篮子里装了不少干掉的鲜花，还有一个木质的万花筒。

    万花筒的正面朝上，依稀能看见中间的细细杆子上，画着一个笑脸。

    “好可爱”

    庄如皎也看见了那张照片，语气里无比的怀念：

    “我小时候没什么朋友，也会在玩具上画笑脸，这样可以鼓励自己。”

    黎东源拍拍她的肩膀：“现在你不是一个人了，你还有……”

    “对啊小夏”

    薛树中突然插嘴，挤到庄如皎另一边去拍她另一边肩膀：

    “你不是一个人，还有我们这些朋友呢”

    黎东源盯着那只落在小庄肩头的爪子，一脸恨不得把它砍下来当场红烧的样子。

    庄如皎没心情管这些，只嗯了一声点头，然后对管理员说：

    “谢谢你大叔，还有别的关于路佐子的档案报道之类的吗？”

    管理员摇头：“没有了，哎，说实话，你们是第一个这么关心路佐子的人，也希望你们真的能给她一个公道”

    “我们记住了”

    凌久时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