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科专家紧急会诊之后,又做了很多关于脑部的检测。
最终得到的结果是,凌久时只是有点脑震荡,没有其他任何问题。
但是出于安全考虑,医生还是建议住院观察一段时间,确认没有问题再出院。
于是凌久时又在医院待了几天,这几天找到机会,他就要给吴琦说之前的往事。
每次说的时候吴琦都一脸害怕又担忧的看着他,然后摸摸他的额头看他发烧了没有。
看好友没有一点反应,还觉得他疯了,凌久时就逐渐放弃了这个举动。
他每天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看着窗外,比过去的任何时候都要沉默。
这种沉默一直持续到出院回到出租屋里。
吴琦打开门让他进来,栗子本来在沙发上舔爪子,看见凌久时回来连忙跳下沙发,开始亲热的蹭着凌久时的裤腿。
凌久时蹲下来,把栗子抱起来摸了摸。
他记得在进入门之后,栗子突然就厌恶他了,不让靠近也不让摸,倒是更亲近阮澜烛。
阮澜烛
凌久时愣了一下,手指停住了。
栗子喵呜一声,继续用脖子蹭着凌久时的手,然后凌久时就在栗子的毛里碰到了一个硬的圆形物体。
他回过神,手指摸了摸那个位置,然后摸出来了一枚戒指。
很圆很宽的一枚金属戒指,是阮澜烛曾经给过他的。
凌久时震惊,从栗子脖子上取下戒指,放在手里摩挲,直到吴琦喊他,他才匆忙把戒指塞进了口袋里。
“呐”
吴琦递过来一部手机
“你的手机,车祸摔坏了,我给你修好了,数据也恢复了,你自己看看”
手机……
手机里有联系方式!
凌久时立即接过手机,有点手抖的打开通讯录,然后发现里面一片空白。
通讯录除了吴琦和网吧老板崔正钦,再也没有了任何人。
他不信,手指使劲往上往下拉,什么也没有,点了首字母R也什么都没出现。
手机就如同进门前一样,空空荡荡。
失望了太多次,凌久时已经感觉不到第一次那种极致的恐惧了。
他只是很茫然,茫然又急促的问吴琦
“枣枣呢?”
吴琦愣住:“谁?”
“谭枣枣,女明星”
说阮澜烛可能不认识,枣枣是明星,吴琦总不会不认识了吧。
可吴琦却荒诞的笑起来说:“什么早早晚晚的,这么难听的名字怎么可能是女明星,我女朋友追星都没听她说过”
凌久时已经不想听了,他要自己验证。
没有保存,那就自己打,他记得手机号。
修长手指快速的播出一段号码,立即打出去,但那边却传来机械的女音
“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sorry……”
凌久时挂掉,又播出一段号码打出去
“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
再次挂掉,凌久时看着手机,半晌无言。
吴琦看他表情不对担忧的问:“你没事吧?”
“我没事”
凌久时摇头:“我想出去走走”
“那你等我请个假……”
“不用,我自己去,你帮我照顾好栗子”
说完这话,凌久时又开始拨号,并转身拉开门,留下栗子和吴琦在屋里,自己直奔楼下。
“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挂断
“您拨打的……”
挂断
“您……”
挂断
他招手叫了辆出租车,说了黑曜石的地址后就开始执着的打电话。
同样一串号码打了无数遍,得到的回应依然是空号。
凌久时的心沉入了谷底,等到了熟悉的黑曜石别墅,站在那扇玻璃门前,那种熟悉的恐惧又爬上了脊背。
第十一扇门遇到过的场景再次重现,他不敢再和那时候一样疯狂敲门,只是小心翼翼的按了门铃,然后等待着主人来开门。
人来了,还是第十一扇门里的黑色开衫蓝色衬衣的中年人。
凌久时有点懵住了。
里面的人问:“你找谁?”
凌久时张了张嘴,小心的问
“请问,这里是叫黑曜石吗?”
“黑曜石?”
主人笑了:“我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从来没听说什么黑曜石,你找错地方了”
说完他就要关门,凌久时赶紧阻住门,再也不委婉,焦急的问
“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个人,叫阮澜烛?”
主人还是礼貌的笑,丢下一句没听说过就关上了门。
空荡的门前,凌久时迷迷糊糊的转身离去,离开别墅后找到了巨好网吧的老板。
一切都是从这个网吧开始的,老板应该还记得这个游戏。
可是当凌久时提醒老板是个杀狼的游戏后,老板却说
“你说那个啊,我这儿啊老有人送那种试玩版的游戏来店里看看反响,但是那个太普通,没什么挑战,游戏设计者自己都放弃了”
凌久时很高兴还有人能记得这游戏,但又觉得哪里不对,所以问:“设计者是姓高吗?”
“不是”
老板说:“是个漂亮国的大学生,还没毕业呢,想拿那个当毕业设计,我看也够呛了”
凌久时眼前一暗,不是高大威。
恰在此时身后有人问:“老板,有什么新游戏吗?”
凌久时回头,在身后不远处的电脑旁,那是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少年,开口的那个有点冷酷的样子。
要完游戏之后他身边那个憨一点的说:“干嘛老玩恐怖游戏,上次都吓哭了,玩点益智的不行吗?”
看见这两个少年,凌久时沉寂的心就亮了一点
“一榭,千里?”
这是程一榭和程千里啊!
凌久时无比开心,抓住程千里的胳膊说
“你们怎么在这里啊?”
被抓住的程千里没说话,程一榭却有点无语道:“你可别跟我说一泻千里啊,我这上分呢,不吉利”
语气和陈非一样,疏离又冷漠,像是从未见过。、
程千里也不是很自在的别开凌久时的手说:“我们认识吗?”
凌久时的笑逐渐落下来,看着这两张熟悉的面孔,满心都是冷意。
他们不认识自己,他们全都不认识自己。
凌久时愣愣的站直身体,说:“不好意思,我可能认错人了”
说完转身恍恍惚惚的离开,走了之后程一榭说:“奇奇怪怪”
程千里回头望了一眼凌久时的背影:“可我咋觉得他有点眼熟呢?”
没人回答他,凌久时已经离开了网吧。
打了无数遍的电话依然是空号,好像随着主人的消失,它也消失了。
拿着永远也接不到那个回音的手机,凌久时慢慢走过人来人往的街边。
周围都很热闹,可他找不到任何归属,他感觉自己像突然闯入这个世界的异类,无法融和任何圈层。
走着走着,他就遇到了自己的大学同学,张明宇,曾经和自己还有高大威都熟识的人。
遇到老同学,张明宇还挺开心的,凌久时却只想从他嘴里知道自己想知道的消息。
他问张明宇知不知道高大威的消息,知不知道高大威在研究一款新游戏。
张明宇却摸了摸后脑勺说:“他在国外不是学的经济吗?怎么又去研究游戏了?”
他们聊了两句,张明宇就接到了一个电话,匆忙走了。
凌久时仍然从街边往前走,在人群里,他渐渐的又看见了很多熟人。
做直播的谭枣枣,买小玩具的时候接到老板电话的卢艳雪,摆摊贴膜的黎东源。
看着对自己笑,问:“老板贴膜吗?”的黎东源,凌久时终于清醒了。
消失了,所有关于门的,全都消失了,整个世界线都被改变了。
因为门而死去的人们都复活了,但也彻底失去门这个支点,失去了所有关于门的回忆。
他们都向着四面八方离去,再也没有交集。
他再也无法向任何人述说,这个世界上曾经存在过一个过门游戏。
他也无法向任何人介绍,这个世界上曾经存在过一个叫做阮澜烛的人。
唯一一个彻底消失的,只有阮澜烛。
唯一一个被遗落在回忆里的,只有凌久时。
凌久时很痛苦,手指在口袋里蜷缩起来,却碰到了那枚戒指。
对,戒指
凌久时精神一震,抓住了口袋里的戒指,紧紧的攥着。
不是全都消失了,还有戒指,阮澜烛给他的戒指。
它能证明,这一切都不是梦,门消失了又有什么关系,他可以找回来,用他的能力找回来。
一定可以。、
……
这条长街走到尽头,是焦急寻来的吴琦。
他下班后发现凌久时还没回来,一路找到了这个凌久时最常待着的网吧,却在街边发现了失魂落魄的好友。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凌久时。
他仿佛失去了这一生最重要的东西,茫然无措,不知归路。
但又好像有了什么目标,执着又固执。
那时候吴琦觉得,凌久时要远去了。
或者说,他已经远去了。
他已经离自己十万八千里远,走上了一条无人理解的孤独的路。
吴琦不是他的同路人,他的同路人在空号的那串号码里,在凌久时心里。
吴琦不明白,那是一种怎么样的执着,那是一个怎么样的终点。
他只知道凌久时从那天开始,为了这个终点奉献了他作为一个普通人最珍贵的五十年。
但即使是这样,凌久时也没有找到真正的终点。
白发苍苍的吴琦站在凌久时的工作室里,听着凌久时的助手讲述那天的离奇遭遇。
七天前,凌久时给吴琦打了个电话,说他已经找到了终点。
但仅仅是两天后,凌久时就自己从自己编织的美梦里挣脱出来。
他说不是,这个不是,然后不顾他的私人医生和助手的阻拦,独自离开了住所,回到了那个最开始的出租屋。
在出租屋独自居住了五天后,凌久时突然回到了工作室,拿出了一枚很小很小的芯片。
那枚芯片很特殊,看起来像是几十年之前的东西。
但插进电脑后,却发现里面储存着非常庞大的技术代码,和凌久时现在研究的基本相同的虚拟架构。
谁也不相信五十年前有这样的技术,甚至助手们怀疑这是不是凌老师自己做的代码,用来考验他们这群年轻人的。
凌久时没有解释,只是让助手帮忙把芯片恢复,然后自己进入了这个虚拟世界。
进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他无意识的身体突然坍塌,缩小。
像是被时间还是什么别的强大东西强行抹除了存在痕迹,彻底消失。
连同消失的,还有那枚奇怪的,不知道凌久时从哪里弄来的芯片。
他的好友去哪了?
吴琦不知道。
吴琦只是知道,凌久时真的彻底远去了。
他奔向了那个真正的终点,奔向一直被播报空号的那串号码的主人,毫不犹豫,无可阻挡。
但吴琦的说法并不全面,因为凌久时奔向的并非终点,而是新的起点。
这是一切时间线,最开始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