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一路小跑,兴奋得回到所居小院,小院子如往常一样亮着灯,但他踏进院子的一瞬间,就敏锐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乐声。
叮叮淙淙如流水,曲调悠长婉转,间或夹杂稍快些的段落,很是悦耳。
飞雪放慢了脚步安静走近院内,转过入门堆砌的假山,只见一乌金锦缎,身姿曼妙,容貌昳丽的女子正坐在院中小池凉亭内,抱着一架琵琶正在弹。
竟是几年前曾有过一面的月国公主……
飞雪停住脚步,堪堪探出了的半个身子猛地缩了回去。
那月国公主怎会来了?还在这弹琴?公子呢?
飞雪还没想清楚自己要如何做,却先一步被对方发现了身影。
那悦耳乐声一停,换做冷冽女声:“何人在墙头鬼鬼祟祟?给我出来!”
飞雪眉头一皱,这句话说的理直气壮,活像她才是此处女主人一般,但自己本来就住这儿,还有公子星舒给自己留的屋子呢,为什么要怕她?
于是飞雪一步踏出了假山,也不想与月锦产生什么交流,目不斜视顺着路要回自己屋子去拿剑。
毕竟现在他还是更着急练好剑去找泽野。
但凉亭之中的月锦可不想放过他,立于凉亭之内喝道:
“站住。”
飞雪充耳不闻,加快了脚步。
月锦微怒,竟骤然召唤出自己的法器墨月鞭向着飞雪直直袭来,飞雪听到耳边风声立刻后退,下一秒那鞭子就将他面前一步土地打得石砖碎裂!
飞雪瞟了一眼面前石砖,冷冷扭头向月锦望去。
刚刚若是他不往后退一步,那鞭子可就打在他身上了!
……而且这石砖是林涭一块一块找来铺好的,平日里很宝贝,经常炫耀,还按时清洗,林涭哥要是回来看到肯定也会伤心的。
飞雪心中隐约有些被不速之客闯入领地的不爽感。
月锦眼中这些东西自然什么都不是,她现在很满意飞雪看过来的眼神,仿佛重立了自己的威严:“你个剑侍见到主人不请安行礼,真是毫无规矩!”
“此地也并非你的洞府,我也非你的剑侍!”飞雪反驳道:“你管不到我!”
月锦闻言面上露出怒容,生生破坏了她一副好皮囊,厉声喝道:“你个爬床的小贱货,今天我就代公子好好教训你一顿!”
说完,月锦将琵琶一收,右手持鞭就飞跃出了凉亭,手腕微转,每一鞭都带着灵力抽向眼前碍眼的少年。
飞雪立刻从那忽来的鞭子中感觉到对方金丹期修为,一时不敢硬接那鞭子,就几个闪身跳跃飞快躲开。
月锦也不是吃素的,手上的墨月鞭更非凡品,见飞雪身形矫健敏捷将自己的招式一一躲开,她立刻冷哼一声使出一招“金蛇狂舞”,连绵不绝的鞭影霎时把飞雪笼罩住,更将飞雪周围假山盆栽草木毁坏殆尽。
鞭影太快,飞雪大腿和腰上因最初没料到月锦的招式,躲闪不及碰到些许,火辣辣地疼从伤处传来。
却听月锦又喊道:“公子是我的未来道侣,像你这种身份低微,不干不净的贱人,待在他身边坏他名声,就该滚远点!”
飞雪直接怒了,躲也不躲,直接将袭向自己面门的鞭子一把抓住,紧接着用力一震一扯,巨大力量顺鞭传过去,反让月锦手上鞭子震脱了手。
“你!”月锦一个你字刚娇叱出声,飞雪已将手中鞭子一丢,几步从远处飞奔过来,鲜血淋漓的右手卧成拳头,只差数米就要打在月锦脸上。
月锦反应却不慢,瞬息之间祭出一把红伞挡在面前,噗一声挡住了飞雪的攻击。
飞雪立刻顺势趁着对方视线受阻的空档,落地后一扭腰飞出一脚!这一脚直接将躲在伞后之人连人带伞踢出了凉亭,飞进了池外的花丛中,重重的摔在地上。
“啊——”月锦尖叫一声,发髻散开,黑发乱飞,一身整齐华贵衣裙也蹭上泥土,先前月中弹奏琵琶的美女形象算是彻底没了。
月锦爬起来,狠毒地盯着亭子中的飞雪,心中愤怒无比,尖叫了一声:“你找死!”继而周身爆出红光,将自己的本命灵剑召出悬浮在身前,手掐剑诀,顷刻之间,飞剑翻转剑尖,就带着红光锁定飞雪直刺过去!
那一剑中几乎包含了一个金丹大半灵力和森冷杀气,飞雪心知自己手无寸铁无法硬拼,极其冷静地掉头就跑。
红色飞剑循着飞雪跑动的路径紧追不舍。
“哪里跑!”月锦手中红光闪烁,玉手一分一合,一下子分出又一柄小剑来,小剑剑锋一偏就隐了踪迹,直到飞雪经过一处山石时,冒着鲜红光芒的锋利小剑从暗处骤然射出,向飞雪眼睛刺去!
飞雪这时才将将看清,立刻反应极快得跳跃而起,剑锋擦着鼻尖而过,然而身后的剑却抓紧了此刻飞雪停滞空中的空挡,对准了少年胸膛,当即就要将飞雪刺个对穿!
月锦嘴角缓缓勾起。
飞雪黑眸明亮,眼中露出决绝神色,浑身漫出稀薄雾气,白发少年的身影隐在雾气中看起来竟有一种若隐若现的虚无感。
一秒之内,仿若时空静止,红色剑尖就要接触到飞雪的一刹那!
从旁横刺出一把金光萦绕的长剑,飞过飞雪面前,对上了红色剑尖,两柄锋锐灵剑骤然爆发出巨大嗡鸣!几乎震得飞雪耳膜发痛。
金色长剑之上的浑厚金光忽然一闪,红色剑立刻发出一声细微脆响,剑尖崩裂一角,带着尖啸弹飞了出去!
月锦还没来得及笑,脸上表情就化作悲鸣:“我的灵剑!”
飞雪安然落地,那浑身的雾气瞬间消散开,而金色的灵剑绕着飞雪周围飞了一圈,在少年身边划出守护的范围。
公子星舒立在主屋门口,自远处厉声喝到:“月锦,你要做什么?”
屋子内继而奔出两个人影,具是后知后觉的神色,林涭一看犹如龙卷风过境的院子当即大吃一惊:“谁把我的院子糟蹋成这样了!”
小萝卜则环视一圈,一眼看见了身上带血的飞雪,二话不说向他跑了过去。
而另一边的月锦不说话,眸中阴狠,在小萝卜的视线盲区,控制着小剑从飞雪身后右侧草地里斜刺而出!
公子星舒一皱眉,飞雪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身后“当!”一声,金色长剑已将红色短剑击飞出数米远。
而月锦猛然吐出一口鲜血,趴跪在了地上。
公子星舒得怒气再忍不住:“月锦,这段时间看在四峰主的脸面上,我对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耐,但也是有极限的,你究竟要做什么?”
月锦擦了擦嘴角的血,忽然哈哈哈笑起来。
林涭刚从满院子心血被毁的心痛中回过神来,这才发觉远处还站着黑衣黑发仿佛融进黑夜之中的月锦,震惊的看着,喃喃道:“疯女人……”
“做什么?当然是帮你杀了这个妖精!”月锦笑完,葱白手指指着飞雪怒道:“你知不知道凌空山上,外界,都怎么传的你?你可是要做我道侣的人,如何还能留着这个不检点的东西!”
月锦重新站起身来,将乌黑发丝往身后一撩,冲着面色铁青的公子星舒露出个温柔笑容,温柔道:“我这是在帮你啊……公子。”
“今日他一死,流言不攻自破!我们俩日后大婚……”
“你的癔症该去看看了。”公子星舒冷冷打断了月锦道:“我从未与你许诺过什么,包括昨日你要求的种种,我都一样没答应。”
月锦一怔没再说话,反而渐渐冷静下来,在月夜之中盯着公子星舒看了又看,最终将散落的本命剑召回,捏了一个清净法术,又恢复成高贵美丽的模样,只不过脸色有些发白。
林涭立刻上前几步道:“月锦公主,我们这儿容不下你这个大小姐,烦请走吧。”
月锦被强行“送客”,见林涭动作语气还算客气,但眼神是实打实的疏离和厌恶,想到对方不过是个小小的侍卫,差点儿忍不住又想发作。
但公子星舒在远处盯着,本命剑一刻未离开飞雪左右,月锦心知这次没了机会,便拢了拢衣袖冷哼一声,留下一句:“公子喜欢,且留着你这条贱命。”后,扬长而去。
公子星舒外放神识,重新扫过一遍院子中,确认没留下什么隐患后,才内心焦急地转头去看飞雪。
飞雪在小萝卜的旁边乖乖站着,在金色长剑的范围内也不乱跑,见公子星舒看过来后,才终于开心一笑,但下一秒就露出个委委屈屈的表情,紧接着瘸着右腿一颠一颠得跑过来。
“公子!”飞雪浑身伤口一丝一丝地抽着疼,他现在非常需要喜欢的人的安慰,好在公子星舒快走几步来到他面前,省去了他大半的距离。
白发和衣服都乱七八糟的小少年往公子星舒怀里一扑,也不出声,就只用左手紧紧抓着公子星舒的衣服,埋在他胸口深呼吸了几口。
将公子星舒的味道吸进鼻腔,感觉到公子星舒身体的温度,飞雪觉得自己又好了。
“让我看看伤到哪儿了?”少年的衣服上全是血迹,公子星舒担忧得不行,把人从怀里扒出来上下检查,看到飞雪鲜血淋漓得手掌眉头紧皱。
小萝卜递过来药水往少年伤口上倒,刺激得飞雪想把手掌往回缩,被公子星舒紧紧拉住摊开,又问:“没伤到腿?”
飞雪嘶嘶吸着凉气,道:“嗯,右腿被鞭子抽到一下……还有腰上。”
“伤得这么重!”林涭将旁边被打得碎石满地的道路清理干净,听见后大呼小叫一声,然后充满愧疚地凑了过来,愤愤道:“这个月锦,真是好生算计!”
“算计?”飞雪后知后觉,回想起刚刚月锦说过的每一句话,脸上表情微变,去看公子星舒。
公子星舒盯着飞雪手掌,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说对不起三个字,但还未出声,林涭的声音却先传了来:“我就说这疯女人怎么突然来献曲,原来目的就是让我们架个隔音罩,她好在外头做坏事!”
飞雪脑中纠结得却不是这个,而是刚刚公子星舒所说的其中一句话:你昨日要求的种种……
所以昨日公子星舒去见的情敌就是月锦,害公子星舒中了情毒的恐怕也是月锦,那为什么要瞒着自己呢?
他还有机会吗?
他正在努力想要站在他的身边,但公子星舒愿意等他吗?
公子星舒,其实也从未答应过他什么。
胸口有一股陌生地闷气堵着慌,飞雪忽然之间,几乎感受不到手掌心的痛了,那痛好像转移到了心口,一抽一抽地难受。
小萝卜用药水将飞雪手心皮开肉绽的伤口处理干净,取来纱布包好,发觉飞雪的手在抖。
公子星舒亦察觉到了,以为是伤口疼,伸出一只手想去摸摸飞雪的脑袋,一放上去竟发觉飞雪整个人在抖。
“飞雪……”公子星舒唤了一声,手中一空,捏着的手被抽走了。
飞雪低着头小声开口道:“我,我有点累了,我想先回房了。”话还没说完,竟是转身就想跑。
公子星舒眉头一皱,极其敏锐得发觉事情不对,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飞雪手腕,直将人拖了个仰倒。
小萝卜吓了一跳,顺手扶了一把飞雪,觑见飞雪凌乱白发下恐慌的神情,愣在了原地。
公子星舒则上前一步一把将面前的小少年抄抱起来,转身进屋,脸色说不上好,冷淡吩咐道:“把治伤的药拿进来。”
小萝卜忙跟上,从自己芥子袋中拿出伤药,绷带,草药一一摆好,感觉到公子星舒的低气压,不用吩咐放下药就出了屋子,还将门关好了。
然后小萝卜深呼吸一口气,同等在屋外的林涭对视了一眼,并从对方的眼中的倒影里看出了一个震惊的自己。
林涭比了个手势,小萝卜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二人紧接着踮着脚远离了主屋,进了距离最远的,小萝卜的屋子关上门。
林涭神色夸张,伸手比划:“就刚才,就从公子忽然夺门而出那里,一切就变得好奇怪!”
小萝卜用一副奇怪表情附和点头:“是,我从未见过公子这么慌乱的表情,他,他急的鞋都跑飞了一只……”
林涭横眉怒目:“你别笑!刚刚飞雪可凶险了,你怎么这样……你笑我也……要不是公子原地蹦起来起身推门……噗嗤!”
二人立刻各自转身深呼吸,待调整好了心情,才又板起面孔来说话。
小萝卜严肃道:“对不住,我是想到了……算了。”
林涭亦正色说:“虽然但是,嗯,对不起。”
“那月锦着实可恶!那些谣言怎么传的公子会不知道?还轮得到她来管?”
“就是,待回头我们收拾一下她!好教她知道第三峰的人也是能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