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金酒店乃是京中最大的酒店,菜品上的口味与华香楼皆为京中一流以上水准,只不过不同的是华香楼主打川菜而且价格相对“亲民”,而白金酒楼则是集各大菜系于一身,是内廷的产业,也就是皇家开的。
既然是皇家开的,那豪华与气派就不是华香楼能比的,后厨更不乏宫中的御厨和准备升入御厨的学徒,就拿这白金酒店的景观湖来说,好几百米的长度,都是人工开挖的,光这项工程就让好几百工人生生挖了几个月,然后将流銮河的水引入,形成如此之大的景观湖,也只有皇家才能有如此大的手笔。
白金酒店也是他国使团,或其他重要人员进京之后的指定住地,由禁军提供护卫,这也是为什么朝中大臣之间的宴请多数都会在华香楼,因为这里…太正式了。
“这里太正式了些,吴晴可还习惯?”偌大的包房之内,四皇子和吴晴在桌前对坐着,堂堂皇子身份,却不曾坐在主位之上,而是用对坐这种平等的姿态来宴请,足以见得对吴晴的重视,就连冷弃和巧珍也在偏厅给俩单独设了一桌,整个包房内只留下两名伺候的侍女。
“殿下如此盛情,倒让吴晴惶恐。”
这一桌子菜天南海北的都有,且不说鸡鸭鱼肉这些寻常菜式,就是这鲍鱼鱼翅也静静的躺在桌上,围绕着一圈,中间空着的地方是一道主菜,但是看样子,这主菜还未上。
所以吴晴的惶恐换做一般人早就是受宠若惊了。
“不必拘束,不知道你的口味,所以每个地方的特色菜都上了些,慢慢吃,这主菜还没上。”
吴晴端起酒杯:“多谢殿下,这杯敬殿下。”说完一饮而尽,四皇子也将杯中酒喝完,二人酒杯刚刚落下,身后的便有侍女马上将其倒满。
几杯酒过后,二人间的话语自然是客套的寒暄,直到主菜上桌。
餐桌正中间,赫然放着的是一只熊掌。
这可是标准国宴上才能出现的菜。
上菜的侍女将一壶特制的白酒浇在熊掌之上,点火。
早已熟透的熊掌在明火的加持下,散发出烤制的香味,又将白酒的辣燃烧殆尽,只留酒香,饶是吴晴这个三品大员家的少爷,也只是听说过这道菜,却并未见过。
“这道菜倒是特地为你准备的,尝尝。”
四皇子话音未落,便有侍女将熊掌拆分开来,嫩且肉最多的掌心部分,分别端给了四皇子与吴晴。
“谢四皇子厚爱。吴晴感激不尽。”
“这话说的生分了,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套。快尝尝。”
见四皇子先端起碗将肉送去口中,吴晴才动起筷子,毕竟再好的美食,也没有在皇子面前先动筷的道理。
夹起一块肉放入嘴中咀嚼,肉质入口即化,甜香口,带着酒味。
“口感如何?”四皇子问道。
吴晴放下碗筷。
“蜂蜜把熊掌的味道封住,香,真香,确实风味一绝。”
“哈哈哈,一看你我就是同道中人,懂吃,哈哈哈。”
四皇子又夹了一块放入嘴中,又吩咐侍女,挑了些熊掌的肉,送与偏厅冷弃与巧珍处。
“我知道这两个名义上是你的护卫和侍女,实则亲如兄妹,让他们也尝尝,免得说你吃了独食。”
“四皇子大恩,吴晴代他们谢过。”
吴晴抱拳拱手,对四皇子施了一礼。
四皇子手掌虚托,示意吴晴免礼。
“先前说过了,你我之间不必如此生分。”
吴晴面带微笑回了四皇子的话“这是吴晴代他们二位谢过四皇子,自然礼不可废。”
“哈哈哈,吴晴啊,你知道这熊掌是如何烹制的?”四皇子看着吴晴的眼睛,似乎要将吴晴看穿。
吴晴的眼眸里纯净无瑕,似乎还带着少许的天真与乖巧,这次眼神与眼神的交流,大家打了个平手。
“请四皇子解惑。”
四皇子摆了摆手“解惑谈不上,就是好吃而已,这熊掌选自长白山的黑熊的左前掌,先用鸽子,鸡,牛骨制成的高汤将熊掌蒸成半成,然后取出,将熊掌切花刀,然后将熊掌再放入笼屉里,上面铺上野生天然的蜂巢,用长白山山泉水,慢蒸,待蜂巢蒸融化后,蜂蜜沁入熊掌,再将其放入有血燕窝的炖盅之中,待火候充足之后,取出,就去你刚刚看到的那样,加入白酒点火烤香后,就是你我品尝到的美味。”
四皇子顿了顿接着说道:“这熊掌虽然美味,但是也少不了其他的衬托和融入,无论是高汤还是蒸熊掌的山泉,又或是融入的蜂蜜,再或者是这珍贵的血燕,没有他们就成就不了这熊掌的美味,你明白吗?”
这道菜叫一掌定乾坤,只不过定下乾坤的掌却未必是这只。
“熊掌衬蜜蜡,汁流入燕窝,此等美味,吴晴能品尝到如此美味还是托四皇子的福。”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四皇子看着吴晴哈哈大笑,“做戏做成你这样的,倒也是有趣。”
吴晴尴尬一笑却没有回应。
四皇子毫不避讳两名伺候的侍女,正色道:“今天你我初见,我便觉得心喜,所以也不瞒你,如今陛下虽然春秋鼎盛,但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朝中的目光都在我们三位皇子身上,太子虽然是嫡长子,但是品行不端,三皇子天生神勇,但领兵在外,再加上我,你觉得这日后的熊掌,会是何种滋味。”
似乎发现自己的话有些吓着对方,四皇子哈哈一笑道:“是不是我说的太直了,吓着你了。”
吴晴一怔,再次看着四皇子的眼眸,这是二人今天的第二次对视,第二次的眼神与眼神的交流,双方都想从里面看出些隐藏的东西出来。
二人的眼里都纯净如水。
“你不必现在做出决定,我可以等。”四皇子对着吴晴做了个敬酒的手势将杯中酒一口饮尽。
吴晴同样将杯中酒喝完。
之后二人的对话便自然而然的转向了风月,说到风月自然离不开流銮河,说到流銮河自然就说到了天上人间,说到天上人间就离不开昨晚那琴笛合鸣。
吴家公子吴晴,夜游流銮河,醉卧天上人间,花舫之上与当下京城最红花魁李琴姑娘合奏一曲,让凉王世子惊叹不已,称此琴笛合鸣乃仙宫之曲,人间难得几回闻。
这消息在有意无意间一天之内传遍了街头巷尾,成了茶余饭后的闲谈首选话题,有羡慕吴晴可以和李琴姑娘合奏的,也有质疑吴晴而根本不信这琴笛合鸣的,也有嫉妒吴晴可以得到李琴姑娘青睐的,总之这种种的传言与猜测有意无意的提高了大家对吴晴这个名字的认知。一时间吴晴这两个字开始在京城传播开来。
这提到了琴笛和鸣,自然而然的四皇子就提到了凉王世子。
“徐潇从小就生活在宫里,那小子就擅长这些风花雪月的事。”
四皇子一副对世子很了解的样子,也是,毕竟哥几个从小一起长起来的。
“世子也是性情中人,在京都这流銮河上还是有些花名的。”
“借着自己的花名,四处为他的太子殿下拉拢官员而已。”
四皇子摆了摆手“不提这些了。”
不提不代表不想。吴晴心里清楚,怕是这四皇子做梦都想废了这凉王世子,毕竟废了他就等于废了太子的一条胳膊,不过哪有这么简单的事。
晚宴结束后四皇子亲自送吴晴离开白金酒店。
在道别之时四皇子对吴晴说道“吴晴,鱼亦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不过我觉得,舍鱼而取熊掌也才是最好的选择。”
吴晴回礼道谢后一行人离开白金酒店。
看着吴晴远去,四皇子招了招手,便有一人出现在他的身后。
“刚刚那两个侍女听到的太多。”
来人点了点头,又消失在黑夜之中。
马车里巧珍不解的问道“什么鱼和熊掌,四皇子殿下再说什么?”
吴晴没有回答,巧珍也没有多问,因为她看见了少爷在若有所思的把玩着自己的戒指。
四皇子在今天的做派太过于直接,表演痕迹太重,看似有话直说,真诚以待,其实字字句句皆有做派。从京畿处的情报来看,四皇子并不是一个习惯坦诚相待的人。
宴会上四皇子说太子品行不端,三皇子天生神勇,但是他并未评价自己。 而吴晴对他的评价则是心思深沉,心狠手辣。
良久,马车里吴晴自言自语道“怕是今后在白金酒店,再也见不到那两位侍女了。”
马车回府,便有下人通知老爷在书房等着少爷。
让巧珍和冷弃先去休息,由前来通知的下人推着吴晴去了书房。
下人将吴晴推进书房便关上了门,在门口候着。
书房里的吴道子正研究着棋盘上的残局,见吴晴来了,便让他一起参详参详这棋局。
“这棋局,你来参详参详。”
吴晴自行推动着轮椅,来到棋盘前,棋盘的角度刚好适合吴晴观看。
这是局精妙的棋局,黑白二子,无论是哪一方落子都相当精妙,互相牵扯,互为依靠,却又步步暗藏杀机。
“这盘棋,看似实力相当,如果是一般棋手估计早已和棋。但是,白子藏了后手,就看黑子能否看破。”
吴道子捋了捋胡须“如果你持白,按照现在的局势,你有几分胜算。”
吴晴略微思索片刻便答到“。超过7成”
“那你如若持黑呢。”
“不足四成。”
听到吴晴的回答,吴道子微微一笑,将棋盘换了方向,与吴晴对坐,将白子递给他。
“来,为父好久未曾与你对弈,今天来一把,把它下完。”
吴晴虽有疑惑,却也来了兴致,他心里想着,莫非这棋还有什么玄妙之处。
围棋讲究算法,所谓算法就是在这小小的棋盘之上,考虑自己和对手的所有走法,找出对自己最有利的走法。
其实经常来华香楼找吴晴对弈的崔家少爷已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但是在吴晴看来他依旧是来找虐的。
而吴晴的算力更是达到一个恐怖的地步,就连吴道子也不得不承认,吴晴的算力天赋世间罕有。
可是就是有着恐怖如斯算力的吴晴,面对和吴道子的对弈竟有些眉头微皱,细细看去,微皱的眉头上有着一丝丝汗。
“怎会如此。”
吴晴没有想到,在看看来七成胜算的白子,在经历过一番棋盘上的谋划与厮杀竟然落了下风,如果在这样下去,必然落败,而且,这不是父亲的棋风。
都说字如其人,其实下棋也一样,不同性格的人有不同的风格,这往往影响着棋盘的走势与结果。
三十步之后,吴晴将手中的白子放在棋盒里,脸上一副我明白了的表情。
“我输了,父亲这棋局是谁的手笔?看似让白子优势占尽,实则是布下了口袋阵,等着白子钻进去,然后一网打尽。”
这并非吴晴轻敌,而是根本未曾从之前的棋盘上看出端倪。
“这是今日我和陛下的手谈。”
吴道子收拢着棋子,让它们恢复成吴晴最初看的模样。然后接着对吴晴说道:“陛下执黑。”
原来这是陛下的棋风,吴晴心里想到,嘴上却问道“那父亲是输了?”
“陛下高瞻远瞩,布局深远,岂是为父所能及的,自然是输了。”
吴道子恢复好棋盘,还是最初吴晴看的那个布局,看着棋盘对着吴晴说道:“围棋与人生的博弈其实是相同的,游戏规则相同,则实力决定胜负,实力相当则意志决定胜负,游戏规则相同,实力相当,意志相等的时候,则心态决定胜负。”
默念着父亲与自己说的话,吴晴颔首道:“谢父亲教诲。”
吴道子抿了口茶,将茶杯重新放在桌上。
“陛下答应不给你赐官,你可以放心参加科举。”
这句话让吴晴的脸上有了笑容,是这两天笑的最诚挚的一次。
“多谢父亲。”
“不必急着谢我,待你春闱过后,陛下就应该给你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