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密室中待了许久,中途油灯燃尽,林姑姑又续了一回。
等到天开始亮起来,两人又偷偷摸摸的观察了一番,才选了条相对偏僻的路,躲着其他人往回走。
越靠近花房,被抬上板车的尸体就越多。好几个遇难的宫女,都衣不蔽体。露出来的肌肤上,竟有不少的咬痕。
收敛尸身的宫女都面露不忍,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替她们盖上白布。
一群太监推着救火用的水车,不断冲洗着地面的血迹。
这样的惨状,季寒苏活了两辈子,也还是头一回经历。
命只有一条,但既不值钱,又十分脆弱。
主子们随意的一个念头,就能让这太安宫的地,都染上一层血色。
林姑姑叹了口气,静静说道,“不必难过,既是在宫中伺候,就不能不预备着有这么一天。”
“被叛军杀害,他们在宫外的家人,会得到一笔抚恤银子,也不算太亏。”
不算太亏?
别的暂且不提,只说这些死了的太监,被家里卖进宫的多,心甘情愿的少。
许多太监与家中关系并不和睦,老死不相往来的比比皆是。
拿命换来的银两,自己一分一厘都没用得上,还要便宜了别人。换作是她,怕是要死不瞑目!
季寒苏没有说话,只默默的和林姑姑回了花房。
甘凝、妙莹还有小安子聚在一处,狼狈惊惶的说着什么,见两人进来立刻迎了上来。
“林姑姑,寒苏,你们可算回来了!”
“昨夜的事情好可怕,大家都跑散了,各自找地方躲了起来。直到叛军被镇压下去,才敢回来。”
林姑姑严肃的问道,“怎么只有你们三个?其他人呢?都还没有回来吗?”
甘凝说道,“我们回到花房的时候,茉香他们都已经在了。后来又陆陆续续回来了几个,但您和寒苏,还有小顺子他们都没回来。”
“外头已经在忙着收拾,茉香他们都出去找人去了。”
林姑姑顿时长舒了一口气,“有受伤的吗?我那里还有些金疮药,兴许能用得上。”
三人都沮丧的低下了头,妙莹不停的抹着眼泪,张嘴便开始大哭,抽泣着说道,
“他们,他们都死了!”
季寒苏将妙莹揽在怀里安慰,林姑姑则看向甘凝和小安子,
“告诉我,都有谁?”
甘凝伤心的说道,“姑姑,是翠翎和墨玉,还有...还有小凳子。”
“翠翎逃跑的时候不小心摔伤了腿,墨玉跑回去拉她,结果被追上来的叛军抓住,没能逃掉。”
“小凳子,小凳子是.....”
“是怎么了?”
甘凝泣不成声道,“我们躲藏的时候,被一个落单的叛军发现。他拿着刀杀红了眼,直接朝我们冲了过来。”
“小凳子冲上去和他搏斗,被他砍伤之后抱着他的腿,被那个叛军又刺了两刀都没放手。直到我们用石头把人砸死,才发现小凳子早就断了气。”
妙莹哭得更厉害了,季寒苏眼泪也没有停过。她虽然是个精致利己,但不表示她没有感情。
院里的气氛极为低迷,那些没被找到的人,不知是否就躺在她们回来路上,遇见的板车里。
等到黄昏的时候,花房的损失已经有了结果。除了小凳子三人,还有两人也死在叛军的屠刀之下。
有四人受伤较重,一个逃命的时候掉下枯井摔断了腿,一个被砍了一刀。
刀伤不算严重,但因为躺在死人堆里装死,反倒被人踩成了内伤。
其余两人都是因为躲藏的时候太过慌乱,所以出了意外,好在都没有性命危险。
整座太安宫,上至皇帝,下至奴才,都忙忙碌碌的收拾残局。
第二天一早,太阳从东边升起,所有人短暂的伤心绝望之后,又过回了宫变之前的日子。
如今人人都知道,晋王忤逆不孝,为夺皇位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竟想要弑父杀兄!
幸好祖宗保佑,没让他造反成功,不然整个天下都要乱了。
这种乱臣贼子,就该被碎尸万段,遭万人唾弃!
与之相反的是,太子临危不惧,纵使屠刀加身,也视若等闲视,不愧是大乾储君!
季寒苏拿着剪刀,将眼前这株桃树的枯枝剪去。
秋猎面对刺客时,畏惧怯懦到连亲爹都顾不上的人,这才过了多久,就换了一副秉性,变得一身正气,铁骨铮铮。
她怎么就不信呢!
所有人都是他们play的一环......
晋王当真白长了那么个脑袋,张婕妤与老皇帝同床共枕多年,又协理后宫权势滔天。
结果呢?
谋逆这种事情,居然都能闹得人尽皆知!
老皇帝爱儿子这事儿,不管别人信不信,她反正是信了。
不然就看晋王母子的聪明劲儿,换成李隆基那样的,他俩坟头的草,都能把这戏台子给埋了!
.......
凝华宫
周贵妃抱着熟睡的赵桓坐在椅子上,还不到一岁就经历了这些事情。
宫变那夜又被那些哭喊声惊到了,这些天一定要她抱在怀里才肯入睡,片刻都不让她脱身。
“都安排好了吗?”
“娘娘放心,奴婢亲自去办的,周全得很。”
“那就好。”
周贵妃咬牙切齿道,“那个贱人害死了本宫的女儿,皇上竟然只是将她废为庶人,挪去了冷宫,还留了她一条命。”
粉黛劝道,“娘娘息怒,皇上一直觉得,是他赐死了德妃,所以怀王才会在狱中自尽。”
“担心晋王走上怀王的老路,才勉强留着张氏罪人的性命。”
“死是最容易的事情,让她活着在冷宫受罪,不是更好?”
周贵妃道,“可那药当真有那么厉害,可以让人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