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到了入夏的时节,但早晚的清风吹在人身上,依旧带着几分凉意。
太阳将落未落时的余晖,洒在明黄的琉璃瓦上,像是一一片片金沙。
步辇在椒房殿门口停下,甘凝扶着季寒苏,在众人的簇拥下再次踏进这座,应是有半年不曾踏入的宫殿。
“以前过来的时候,椒房殿明星荧荧,烟斜雾横。一步一景,每一处都精致华贵。到处都热热闹闹,给人一股暖洋洋的感觉。”
“没想到才过几个月,竟变得这样清冷。来来往往的人不少,但都是些新面孔。就连殿中这些花草,模样还是以前的模样,但看上去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来宝回道,“皇后娘娘病重,听不得宫里有吵闹之声,所以大家都格外注意,将动作放缓。”
“要说热闹,这太安宫里有哪一处,比得上贵妃娘娘的合欢宫?”
“皇上私下还曾和奴才说过,无论朝政上的事情多让人烦心,只要去了娘娘那里,便忧愁尽消。”
季寒苏笑道,“还有这事儿?那皇上还总是一脸的嫌弃,说我们是儿哭娘喊,鸡飞狗跳,让他片刻不得清闲。”
来宝低头轻笑了两声,“那是皇上喜欢这热闹,夫妻和睦,儿女天伦,多让人高兴啊。”
这皇上和娘娘独处的时候,再不喜欢让人伺候。时间长了,也瞒不过他们这些亲近的人。
他这几年算是看明白了,皇上就是见多了逆来顺受的温柔,所以时不时的想换换口味,来点儿刺激的。
在季贵妃这里越吃瘪,气得越厉害,皇上就越是觉得通体舒泰。
来宝忍不住又想起出宫嫁人的栀子,现在已经是正经的官家太太。
这才多久,就生了一个大胖儿子。孩子满百日的时候,他还特意去送了份儿贺礼。
他们夫妻两个看着就恩爱,举动之间格外亲昵。偶尔也会因为孩子的事情斗嘴,但 越是这样感情越是要好。
要是当初对食的事情成了,是不是他也能有这么一份儿幸福?
可一想到自己残缺的身体,来宝就沮丧得很。他一个肢体残缺不全的人,哪里配想这些......
来宝晃了晃脑门儿,把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全部都晃了出去。
栀子的儿子都能叫娘了,他也是时候彻底放开了。
来宝领着季寒苏到寝殿门口,将门打开之后,躬身请她进去。
甘凝和董太平两人。也自觉的守在外头。虽不放心季寒苏独自一人进去,但到底胳膊拗不过大腿。
贵妃娘娘一早就交代了,要一个人送一送皇后,他们也没有办法。
季寒苏进去之后,就见皇后坐在桌前。
头上戴着两支九凤步摇,身上穿着鸾凤和鸣的宫装,耳朵上垂下的金珠葫芦耳环。
双手戴着的一对白玉手镯,莹润细腻如同羊脂。脖子上的凤穿芍药项圈,各色宝石镶嵌得格外精细。
只可惜再浓艳的妆容,也遮不住她整个人透露出来的虚弱。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别来无恙。”
说是请安,但季寒苏除了嘴皮动了动之外,动作上没有半点儿。
皇后努力将声音放大,让自己看起来别那么虚弱。
“来者是客,坐下与本宫说说话。说来你我姐妹多年,还从未像现在这样,面对面的坐着闲聊。”
“恭喜你,最后还是你赢了。本宫辛苦这么多年,终究是给你做了嫁衣。”
季寒苏大大方方的坐在皇后对面,听皇后这么说,淡淡的摇了摇头。
“您说我赢了,那您不妨说说,我到底赢什么了?”
“皇上的宠爱?皇后的宝座,孩子的将来,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皇后没有想到,季寒苏一来就直接与她说这些,她们两个对彼此的信任,应该还没到这个地步吧......
“你就不怕本宫是故意套你的话,在这寝殿的暗处,还藏着什么不该在这儿的人?”
季寒苏笑道,“臣妾与您最大的不同,就是不做没准备的事情。”
“何况臣妾敢和皇后娘娘说这些,便是确信不会有第三个人,影响到你我谈话的性质。”
“其实就算被皇上听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后宫里的这些事情,但凡是个有脑子的,即便当时不清楚,过个几天也该明白过来了。”
“他不说,不等于他不知道。毕竟皇上出生之后,就在这宫里住了小二十年,直到许婚后搬出太安宫。”
“咱们现在玩儿的,都是他小时候司空见惯的。您但凡稍微动动脑子,就该知道自己有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