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门前站着两个守卫,威风凛凛,如同两尊门神。
孟流景和裴清光蹲在大理寺门前的小巷子里探头朝大理寺的方向看去,方霄决站在二人身后满是不解。
“我其实可以带你们进去的,只是不能进案卷馆而已。”
“那和进不去有什么区别,”裴清光拉着方霄决的衣角迫使他蹲了下来,“你们的案卷馆在哪里?”
“进去直走,过三个门厅右拐,有个单独的院子。”
“那你有没有办法把案卷馆的守卫支开?”
方霄决有些为难:“可是这样违反规定,而且只是一个铃铛而已,你们为什么这么上心?”
裴清光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可能会是我们一个委托案的线索,如果不能尽快解决,极有可能导致一个好妖自甘堕落,危害百姓。”
“那我可以向上级递交申请,批准你们进去,而且我们也有帮忙处理妖事的人员,可以和你们一起解决问题。”
裴清光和孟流景对视一眼,不知如何向方霄决开口。
大理寺幕后大妖身份未知,更不知是敌是友,如果让大理寺知道民间有裴家这么一个为妖办事的地方,估计以后更难太平。
见裴清光和孟流景一言不发,方霄决以为她们默认了这个结果,继续道:“今日休沐,官员不在这里,明天我递交申请,最晚两天批文就能下来。”
“那就来不及了,”孟流景反复斟酌着字句,“而且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方大人这样接受妖的,萦风和当扈还在酒馆,酒馆的事不能暴露出去。”
“更何况你们对付妖的武器大有要赶尽杀绝的架势,”裴清光不想瞒着方霄决,“我怀疑为你们提供帮助的那只妖另有所图,没确定他的目的之前我希望方大人不要将酒馆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可那是圣上亲自下旨请来的。”
“那也证明不了什么啊,”裴清光疑惑,“我记得你初来酒馆便拔剑相向,字里行间全是对妖的憎恶,怎么现在却对那大妖却处处维护?”
孟流景慢吞吞起身靠在墙上,俯视着蹲在地上的方霄决接过话头:“难不成你们的圣上竟是神佛在世,那奇怪的大妖从他门前走一遭便镀了金身?”
方霄决怒而起身欲与其争辩,但迎上孟流景戏谑的目光后却没来由地心虚起来,赧然地低下了头:“我只是觉得圣上不会看错人。”
“但那是妖,更何况朝中难道没有营私舞弊贪赃枉法的官员?那些不也是你们圣上挑出来的人吗?”孟流景觉得方霄决实在是个蠢的,“你们人类真是奇怪,自己同类的事都搞不明白,还自命不凡,妄想决定别族的生死,真不知道当初救你们有什么用。”
孟流景是真的为族人不忿,梦貘一族以人类噩梦为食,看穿人性的弱点和邪恶面,向来不喜亲近人类,四百年前若不是族长误打误撞进了裴家人的梦里,被裴家人的善心打动,他们才不会卷入人间纷争,更不会有后来全族覆灭的结局。
可这就是他们豁出性命救下的人类,是非不分,固执己见,不可理喻。
裴清光除外。
孟流景正这么想着,突然觉得肩上一沉,裴清光用手臂撑在孟流景的肩膀上,正以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在他和方霄决之间来回扫视。
“吵完了?可以说正事了?”裴清光像看小孩似的将视线在他们身上来回打量。
孟流景哼了一声,扭过脸不肯看方霄决。
方霄决也不想看到孟流景针锋相对的模样,干脆转身面向裴清光:“我会想办法支开里面的守卫,但是门口的我没有调配权限。”
“足够了,”裴清光拍了拍方霄决的肩膀,“我们会从侧面进去,这样离案卷馆也近一些。”
方霄决会意:“一盏茶后你们就可以进来了,我拖不住他们太久,你们尽快。”
裴清光朝方霄决点了点头,方霄决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端着一副官员架子朝大理寺走去。
“哼,摆什么臭谱。”孟流景小声嘀咕了一句。
裴清光抬手朝着孟流景后脑勺就是一巴掌:“要耍小性子就回酒馆,别在这添乱。”
孟流景惊讶地捂着后脑勺看向裴清光:“你怎么还向着他啊,明明是他顽固不化,要我看萦风说的没错,他就是个读书读傻了的呆子。”
裴清光一哽,心说萦风说的呆子好像和孟流景嘴里的呆子意思不太一样,但又懒得和孟流景这个小屁孩多费口舌,干脆又抬手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趁他还沉浸在震惊中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牵着他的衣袖从巷中绕道到大理寺院子的右侧。
孟流景像个提线木偶似的被裴清光一路拉着走,直到到了大理寺院墙边都还没回过神来。
裴清光扭头看着孟流景现在的状态,和傻子只有没流口水这一个差别,不由怀疑起自己是不是下手太狠,把他打傻了。
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也就这么说出来了。
孟流景闻言下意识舔了舔嘴角,呆呆开口:“那算工伤吗?”
裴清光抬手作势又要打,孟流景连忙拦住。
“我没事,没事。”
裴清光双手抱胸看向孟流景:“今晚回去请你喝酒。”
裴清光的赔罪方式一向如此,天大的事,喝上一杯就算过去了。
孟流景也不是个小气的,这一路上的失神只是因为他确实不理解裴清光为什么会如此偏心方霄决,心中难免不平,胡思乱想。
裴清光猜出孟流景的想法,其实现在的孟流景和最初的方霄决都是差不多的状态,一个是与人接触不多,一个是与妖接触不多,于是抱着狭隘的念头与之相处,能聊到一起去才是见了鬼。
但方霄决对妖已经有所改观,孟流景对人似乎还是原本的看法。
裴清光问道:“你觉得当扈怎么样?”
当扈整天傻乐的脸浮现在孟流景脑海,孟流景嫌弃地甩了甩头,试图把他从脑海中摇出去。
裴清光看着孟流景的样子笑了笑,轻声道:“他刚来酒馆的时候,我让他出门采购,结果遇见了庙里的老乞丐,老乞丐有很多鸟,平时都关在笼子里放在庙的佛像下,他那天瞧见了,就把笼子都砸烂了,把鸟都放生了。”
“那些生灵本就应该翱翔高飞。”孟流景不服气。
“但那些鸟都是些伤鸟病鸟,老乞丐把他们带走关起来是为了给他们疗伤,等他们痊愈了,他自然会还给他们自由。”
“...后来呢?”
“后来,酒馆歇业,我和萦风带着当扈到处找那些鸟,有的找回来了,有的发现的时候已经去世了。”
孟流景沉默地看向裴清光,等待她的下文。
“当扈并没做错什么,可老乞丐也是出于好心,他也没做错什么。”
孟流景轻笑出声,看着裴清光的眼睛道:“我懂了,裴掌柜这是在敲打我,可我实在看不出方霄决能藏什么好心。”
“他出身簪缨世家,家规严苛造成他一板一眼又固执的性格,在朝为官有许多双眼睛虎视眈眈,容不得他行差踏错,严谨是他保命的方式,”裴清光靠在墙上,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孟流景会意,也跟着靠了上去,“从他的视角看,我们和大理寺合作,有大理寺的保命符在,其实是安全的,而且他自幼与朝中大臣打交道,自然会对上面有更多的信任。”
“所以他就是不信任我们。”孟流景反驳道。
裴清光对孟流景“恶毒”的天真有些头大:“如果他不信任我们的话,就不会帮我们想办法向上级递交申请进案卷馆了。在朝为官有在朝为官的处事方式,我们这种混蛋有混蛋的处事方式,虽然过程不同,但目的还是一致的。”
孟流景靠在墙边闭着眼睛若有所思,在他过去的生活里,除去与族人相处的几百年,余下的清醒时间里大多都在和妖打交道,和在朝官员接触,这的确是第一次。
或许裴清光说的真有几分道理。
但他还是不喜欢方霄决,下次一定要吃到方霄决请的涮锅,还要多点几份肉。
裴清光见孟流景眉头舒展开了,便知这心结许是解了一些,于是跳到孟流景面前兴奋道:“你俩的矛盾解决了,我们现在可以进去了吧?”
“啊?”
“带我飞进去啊!难不成你要我翻墙?”
孟流景抬头看了看大理寺高得离谱的院墙,突然觉得,让裴清光翻进去也没什么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