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璇眼睛一亮,满眼希冀地望向萦风。
萦风却开始暗暗后悔,自己本是头脑一热说出这句话,却忽视了杨路尘还在场。
裴清光看出萦风的犹豫,抬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像是一剂定心针,毕竟杨路尘看起来,也正期待着这个问题的答案。
萦风快速地瞥了方霄决一眼,见方霄决也正望向自己,不由胆怯起来,心下迟疑更重。
“萦风娘子,”杨路尘先急了,“到底是为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萦风的声音不大,伴着山间清风和山顶寺庙隐隐传来的僧人诵经之音,倒显得有了几分神性,“陈郎以人类之身与你相伴五十多年,或许已是他的极限。”
“我只值五十年吗?”丝璇拧着眉,满脸委屈。
“不是不是,”萦风忙否认,“人和妖不一样,人会老会死,他们一生只有几十年的寿数,你的陈郎也许是不想看你伤心,所以才……”
萦风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在场众人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丝璇眼神呆滞地望着眼前的山林与落日,半晌后才轻笑一声,缓缓抬眼看向萦风:“你是个聪明的,莫要学我。”
她这一生为情所困,错的够多了。
杨路尘抿了抿唇,似是自言自语:“我就知道,我家丝璇这么好,才不会被辜负呢。”
丝璇本是无声落泪,在听到杨路尘的话后隐隐有了啜泣之声,片刻后终于憋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裴清光不忍看这样的画面,默默转身,走到了不远处的树下,背靠着大树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萦风和方霄决犹豫了会儿,默契地同时转身朝裴清光走去,将时间留给即将诀别的二人。
听见身前有脚步声,裴清光抬头看向萦风:“你怎么样?”
萦风愣了愣:“我没事啊。”
裴清光点了点头,又看向方霄决:“咱们骑来的那两匹马在山下,辛苦方大人把它们带上来吧。”
“好。”方霄决应了声转身就朝山下走去。
“这是怎么了?”萦风疑惑起来,那两匹马是白老翁的神马,如今认了新主,只要裴清光喊一声便会上来,何须方霄决亲自去牵。
裴清光不急着回答萦风的问题,背靠着大树盘腿席地而坐,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萦风从怀里掏出手帕铺在地上,才坐了下去。
“别硬撑,刚才我都看见了,等这件事结束,回去好好休息一下。”裴清光仰着头望着头顶的树冠,恍惚还以为自己回到了酒馆。
萦风这次没再反驳,疲倦地靠在裴清光的肩膀上。
在丝璇刚发现萦风和裴清光的监视后打来的妖力,方霄决虽用狼妖的妖力奔到萦风面前,但凭那微弱的妖力是无法抵挡住丝璇的攻击的,萦风几乎动用了全身的经脉与妖力拦在方霄决面前才勉强承住了丝璇的攻击,相较而言,方霄决激发的那点妖力就像给丝璇的攻击挠了个痒。
但萦风仍然感激方霄决,感激于他在危难时刻愿意挺身而出,感激于他始终是当年的磊落少年。
“别把这件事告诉他。”萦风嘱咐道。
“嗯,”裴清光应得痛快,“回去以后你可得快点养好身体,不然我怕丝璇再来打我们的时候我们无力还击。”
“谁?”萦风惊讶地抬起头,“丝璇?”
“等会儿我们要趁丝璇晕过去的时候帮她吸收掉杨路尘的精气。”裴清光将头埋在双膝之间,好像只要自己不抬头,这残忍的话就不是由自己说出口的一样。
“可这样杨路尘会死。”萦风不同意。
“杨路尘命不久矣,这是出发前白老翁告诉我的,”裴清光仍不肯抬头,“他自己也知道。”
“那也不能就这样放任他以命换命啊。”萦风态度很坚决。
裴清光无奈地叹了口气,伸出一根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灵识连接,不是只有我和你有。”
萦风沉默了。
过了许久,她点了点头:“好。”
裴清光偷偷看向杨路尘,他仍是那副瘦如麻杆的模样,仿佛风一吹就要飘走似的。记得他初次走进酒馆,孟流景还曾偷偷与裴清光耳语,说这猴子瘦得仿佛被吸干似的,那时一句玩笑话,如今竟要变成了现实。
裴清光的灵识里又传来杨路尘的声音,他说:“求裴娘子,救救我的爱人。”
他初次迈进酒馆,对裴清光说的也是这句话。
裴清光没应他的话,扭头看向萦风,问道:“你知道杨路尘为什么这么瘦吗?”
萦风奇怪地看向裴清光,不仅仅是好奇答案,更多的是奇怪于裴清光为何会在此时此刻如此发问。
裴清光当然知道萦风觉得自己的问题不合时宜,于是她自问自答:“因为杨路尘从一开始就知道丝璇蜕皮的事,也知道蜕皮的能量来源是什么,为了延缓丝璇更换新皮囊的速度,他一直都在偷偷将自己的精气注入丝璇体内。”
“你猜他为什么明明想包庇丝璇,最后却还是找到了咱们?”裴清光自问。
“因为刚子献祭自己给灵儿造皮,丝璇作为中间的一环也会有危险,而且,他一直都知道丝璇有执念,他的精气透支太厉害,只好在临死前找到我们,让我们帮丝璇解开执念。”裴清光自答。
“那他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说明一切,害得我们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孟流景都……”萦风小心打量着裴清光的脸色,默默咽下了后面的话。
“他也许是害怕吧,”裴清光抖了抖压麻的腿,“毕竟丝璇做的事在世人看来死有余辜,所以他引导着我们慢慢去了解丝璇的经历,他赌我们会心软,会给丝璇指条明路。”
她们早该想到,杨路尘那么爱丝璇,又怎么会对她的事情一无所知。
“希望白老翁有办法吧,”萦风看了眼杨路尘的方向,站起身来,“我们是不是该开工了?”
“嗯,”裴清光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