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流景从厨房捧了两盘刚切好的酱肉出来,萦风扫了一眼便端着脏盘空碗钻进了厨房,裴清光帮着收拾完桌子后就坐在椅子上一碗接一碗地喝酒,孟流景将肉往裴清光面前一放,笑道:“今晚醉的人够多了,可不能再添上你了。”
裴清光瞥了一眼:“怎么?你也要预定一个今晚的宿醉名额?”
“可以吗?”孟流景贱兮兮接茬。
裴清光朝院墙下的酒坛扬了扬头,孟流景嘴上说着欺负伤员,身体却很诚实地走到墙角拎了两坛新酒回来。
“早就听说裴掌柜千杯不醉,今天倒是见识了。”孟流景刚坐下便踹翻了脚边的一个空酒坛,低头扶起的时候才发现,桌下已放了大大小小二三十个空酒坛。
“不然萦风干嘛要开酒馆?”裴清光给自己满上了一碗酒。
“那也不应该啊,”孟流景认真想了想,“萦风开酒馆的时候你才十岁,难不成那个时候你就开始喝酒了?”
当然没有,萦风最初开酒馆的想法来自于肖风,那时她说,肖风大部分时候都会带着酒去山上,如果转世的他也爱喝酒,也许有一天就会踏进这家酒馆。
但裴清光嘴硬:“不行吗?”
“早知道我也应该从小喝酒,这样才能和你喝得有来有往。”孟流景遗憾地摇了摇头,顺手捞走了裴清光面前满满的酒碗。
厨房传来洗碗的水声,萦风洗碗总爱用她的柳枝,在妖力的加持下,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将油污洗得干干净净,如果她的族人知道她这么滥用妖力,估计会气得开除她柳妖的身份。
孟流景闻声扭头看了一眼,隔着厚重的门帘自然看不到厨房里的身影,但他还是叹了一口气。
“她那么喜欢方霄决,但方霄决是个无情无爱的,这可怎么办。”长久的相处,孟流景早就在心里默默将酒馆众人视为自己的挚友,此刻也是真的为萦风揪心。
裴清光不打算向孟流景解释萦风和肖风之间的故事,只轻飘飘一句带过:“一世有一世的缘分,这是她的必修课,躲不掉的。”
“那你不觉得方霄决有点奇怪吗?”孟流景神秘兮兮地压低了音量。
“有什么奇怪?”裴清光不解。
“说不上来,”孟流景仰脖干了面前的酒,“总觉得他没有我们看起来那么简单。”
裴清光只当孟流景是因为不知道方霄决和萦风之间的渊源才如此说,因此并未表态,只是默默地从桌角掏出一个新的酒碗,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
当不久之后的某天,方霄决身上背负的秘密浮出水面,裴清光才意识到,在这个夜晚,孟流景的直觉是有多么的准确。
孟流景又自觉地端起了裴清光面前的碗一饮而尽,在裴清光震惊的眼神里站起身,朝她伸出手:“要不要再去一次菩萨坡?”
“做什么?”裴清光虽然疑惑,但还是牵着他的手站起身。
“去看萤火虫,或者做梦。”孟流景兴冲冲抱起一坛酒,拉着裴清光跑到了马棚边,将两只睡眼惺忪的马唤醒。
裴清光迷茫地骑上马,一路上都在因为孟流景的想一出是一出而惊讶,但细想又能理解,毕竟孟流景当初也是稀里糊涂就被自己带到菩萨坡的。
一路向南,路过沉睡的京都,路过山石草木摇摆的郊外,再次踏足寸草不生的菩萨坡。
孟流景只觉得恍如隔世。
裴清光翻身下马,寻了片适合观赏夜空的地方躺了下去,闭着眼吩咐道:“把你那个防蚊虫的结界打开。”
孟流景嘿嘿一笑:“遵命!”
一道泛着蓝光的结界在裴清光身边亮起,裴清光抬起手,一团同样颜色的光团在她手中浮现,孟流景正要阻拦,却见裴清光手腕轻抬,那团蓝光轻飘飘飞到半空,散成了星星点点,如萤火虫一般。
“上次你请我看萤火虫,这次轮到我请你了。”裴清光双手枕在脑后,悠哉地望着天空的星光。
孟流景站在原地犹豫了会儿,慢吞吞坐在裴清光身边,轻声道:“你的灵力还是要少用一些。”
“你和萦风背着我查了那么久,有查出什么吗?”裴清光觉得,也许从孟流景口中听到答案,会比从萦风口中听到更容易接受一些。
“都是萦风在查,”孟流景心怀惴惴,“白老翁也帮了些忙,但具体的原因还是没找到。”
裴清光莫名松了一口气,“没关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办法的。”
毕竟最差的结果不过是死,但死亡早就悬在她的头顶摇摇欲坠。
孟流景拎着酒坛在裴清光眼前晃了晃,裴清光伸手要去接,他却突然将酒坛举高,想让裴清光伸出的手落空。
裴清光自然不应允,反手就朝孟流景身上拍了一掌,在她心里,听过响就不算落空。
“这个掌柜太暴力,我要弃暗投明!”孟流景故作不忿地揉着被拍到的位置,尽管那里不痛不痒。
“都有萤火虫了,还不算明吗?”裴清光笑着回道。
孟流景将酒坛往裴清光身边一放,也学着裴清光的姿势躺了下来,歪着头偷偷看向裴清光。
他那偷偷摸摸的窥视实在不算高明,那仿佛火烤般炙热的视线落在身上,裴清光闭着双眼,静静等待他的下文,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一直沉默不语。
迷迷糊糊之间,裴清光就在这片毫无生气的土地上进入了梦乡。
实际上,孟流景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但每当他见到裴清光的眼睛,那些话语便一股脑堵在胸口,竟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想,也许可以换一种方式表达,毕竟梦貘有梦貘的天赋。
就在他迟疑是否要这样做的时候,一只小巧的松鼠抱着果子,贼头贼脑地凑到了结界的边缘。孟流景坐直了身子,小松鼠见状,将手中的果子朝他扔了过去,然后指了指熟睡的裴清光,又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山林。
孟流景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加强了裴清光身边的结界后,轻手轻脚跟着小松鼠走进了它指向的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