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试菜会最终还是当扈和方霄决扛下了艰巨的选菜任务,裴清光坐立不安的模样让萦风都不好意思再强迫她继续坐在那里,只好拎了食盒出来,打包了一些菜品催她快点去和白老翁他们分享,裴清光这才匆匆忙忙离开。
雁归山脚下,狼妖揣着双手面色凝重地站在村外,远远眺望着京都的方向,直到马蹄声从头顶传来,他才松了一口气,朝天空挥了挥手。
裴清光骑着马降落在狼妖面前,招呼道:“狼叔。”
狼妖摆摆手,上前牵过马的缰绳:“快进去吧,白老翁在等你。”
裴清光看狼妖脸色不对,心知定是有了什么不太妙的线索,拎着食盒翻身下马,急匆匆便朝白老翁家跑去。
白老翁家的院子里,孟流景和白老翁相对而坐,各自摩挲着手中已变凉的茶盏,白奶奶抱着囡囡坐在院门前的石阶上,温声细语在她耳边讲着“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的故事。
“白奶奶!”裴清光远远跑来,在白奶奶面前踉跄地停下脚步。
囡囡眼睛一亮,从白奶奶怀里起身,笑着就扑进裴清光的怀里,嘴里“姐姐姐姐”叫个不停,白奶奶也站起身,回头望了一眼院中的方向,让出了进门的位置。
“这是萦风做的甜品,特地让我拿来给你们尝尝,”裴清光一手揽着囡囡,一手将食盒递给白奶奶,“里面有杏仁酪,别让囡囡吃太多,对脾胃不好。”
白奶奶笑着点点头,伸手接过食盒,弯下腰牵起囡囡的手:“囡囡,裴姐姐给你带来那么多好吃的,我们去和布谷婶婶分享好不好?”
囡囡依依不舍地望向裴清光,却也只好点头,乖巧地跟着白奶奶朝不远处的布谷家走去。
裴清光在院门外做了个深呼吸,才迈步走进低气压的院子。
“丝璇去找过你了?”
“丝璇来找过我了。”
白老翁和裴清光异口同声。
白老翁愣了一下,伸手指向自己身边的椅子,“去过就好,你白奶奶一直担心她放不下,所以让我多问问。”
裴清光点点头,走到白老翁身旁坐下,下意识扭头望向孟流景,而孟流景此刻也刚好看了过来。
孟流景从桌上拿起一块手帕大小的麻布:“这就是我从貔貅那里拿来的东西。”
裴清光伸手接过,这块布料无论视觉还是触觉,都像是寻常摊位上都会挂的最便宜粗糙的布料。
“清光,”白老翁抢在裴清光开口前先出了声,“你知道我和你父亲的渊源,裴家遇到事情我理应义不容辞,但这件事,为了村子里这几十口妖,我不能插手。”
“您认得这东西?”裴清光盯着手里的布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也没发现有什么妖留下的痕迹。
“这东西我不认得,”白老翁冷笑一声,“但这行事方式,六百年前我便见识过。”
六百年前,那是箬城瘟疫,白老翁族人为超度亡魂制作镇魂铃的年头。
孟流景将手中冰凉的茶杯放下,扭头看了白老翁一眼,接过了话头:“如果单纯是为了掩盖妖气,我和白老翁的结界也能做到,但结界是整体存在的,就像一个装满水的碗,但凡这个碗破了一个洞,水还是会流出去。”
孟流景伸出手从裴清光手里接过麻布,抬手化出一团椅子大小蓝色的光团,光点亮起的那刻,裴清光感受到周遭强烈的妖气,这是孟流景不加掩饰的纯正妖气。但当孟流景将麻布盖在光团上时,明明以麻布的大小无法完全覆盖光团,周遭的妖气却突然消失不见。
“什么意思?这也是某个妖族的天赋法术?就像柳妖的医术一样?”裴清光一连串的发问。
白老翁和孟流景同时沉默了下来,裴清光着了急,伸手扯了扯白老翁的衣袖,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白老翁伸手抚上裴清光的手背,裴清光下意识扫了一眼,视线却突然一顿,原来白老翁的手背,不知何时已与人类一般,生出了老年斑。
“唉。”白老翁叹息一声,没再说话。
孟流景见裴清光目露失落,还是开了口:“是酒吞,在止戈那个时空里见过的酒吞。”
“外邦的妖?”裴清光扭头看向孟流景,“他不是已经被饕餮……”
裴清光说到这里一愣,脑海中浮现出在止戈主人时空里的画面,酒吞最后留下的身影,是被掩埋在山石下浑身是血的模样。
他没死。
“止戈主人的时空已过去百年,他一个外邦妖王,为何要执着于我朝的妖事?”裴清光越说越气,索性站起身双手叉腰以泄怒火。
“人心不足蛇吞象,”白老翁将手中已凉透的茶泼向地面,扭头又从桌山的茶壶里倒了杯新茶,但茶壶里的茶水也早就冷却,“六百年前,他便对我们脚下这片土地生出过痴心妄想。”
箬城那场瘟疫并非空穴来风,而是酒吞对在这片土地称王的一次试探。
六百年前,人与妖还无法共存于世间,大部分的妖都蜗居在山上,非必要不会入世,简而言之,在外邦妖物看来,成为这片土地的领主,只需要统领人类就好。所以,酒吞对手无寸铁的人类下手,从箬城开始,在他们居住的地区释放毒素,那种毒素进入身体后传染力极强,很快就发展成了瘟疫。
那时有很多人类医者挺身而出,从四面八方赶到箬城,他们昼夜不眠,只为研究出有效的良方,帮助百姓远离这场疾病的灾苦。
“但人类怎么能与妖兽抗衡。”裴清光听到这里,自嘲地低语。
“非也,”白老翁笑着摇了摇头,“不要低估人类,是我在那年学到的最重要的一件事。”
最初赶到箬城的那批医者很快就感染上了瘟疫,纵然如此,他们也依然拖着疲惫的身子,点灯熬油研究新药,一批倒下了,还有下一批医者匆匆赶来,在这样的前赴后继中,箬城终于出现了第一批有效治疗的药剂,救下了许多人的性命。
这显然超出了酒吞的想象,激起了酒吞更强的占有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