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嘴唇抖了抖,最后也只是认命般地低下头,若是真神降临,怎会看不出他那些腌臜的心思。
村民中原本有不少人想要为村长开脱,可如今见了村长这副模样,便是无论如何也启齿不得。
“村长,”村民中一位鬓角斑白的男子站起身,直勾勾盯着台上的村长,“他说的是真的吗?”
村长沉默不语,台上那群围绕在他身边的年轻男子迟疑了一会儿,缓缓后退着离开他的身边。
“那我闺女算什么,”男子向前走了两步,腿一软就跪倒在地,“她才十二岁,为了海上能太平被送上祭台,她才十二岁!十二岁啊!”
裴清光侧头看向男子,他的双眼布满血丝,丝丝缕缕都写着悔恨二字,只可惜为时已晚。
村长冷笑一声,缓缓抬头:“现在知道怪我了?当初明明是你自己说要把你家女娃送上祭台。”
男子惊慌着冲上祭台,一把揪住村长的衣领,怒吼道:“你胡说!”
村长后仰着脑袋,脸渐渐涨红,却仍在笑:“你说你家穷,养个男娃已经够难了,不想再带上个女娃,更何况女娃终究要出嫁,与其便宜了别人,倒不如趁早送上祭台,也算博个美名。”
男子气急,挥拳打向村长,村长不躲不藏,扬起脑袋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男子似乎不解气,还要继续动手,有年轻男子看不过眼,上前拦了下来。
村长的口鼻流出鲜血,却仍开口:“你还以为这是什么秘密?今天在场这么多人,有一大半都是抱着这样的心思把自家女娃送上祭台的,你们早就心知肚明,只不过是习惯了骗自己,假装自己有多伟大。”
“胡扯,”台下有人高声反驳,“哪有父母不爱孩子的!我们怎么可能舍得让自己的娃娃去送死!”
村长试图坐起身,挣扎了半晌却只能面朝天空的乌云躺倒在地,但他的笑声震耳欲聋:“男娃才是你们的娃娃,女娃算个啥子,平日里不知道积德行善,海神来了倒开始做起善人了。”
突然被点了名,孟流景心情沉重地看向台上,村长也侧过头,带着满脸血迹望了过来:“你们要怪就怪海神吧,他明明可以让海面风平浪静,却还是制造出那么多海难,他明明看得见我们做得是多荒唐的事,却迟迟不肯现身,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被扯去遮羞布的村民们果然被三言两语挑拨,纷纷起身撸起袖子就要朝孟流景奔来,孟流景半是悲悯半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将裴清光护在身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眼前懦弱的男人们。
他们不愿承认自己的错误,只能将自己的荒唐行径归咎于不得已,至于这不得已是真是假,他们并不在乎,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能骗过自己的答案。
一声惊雷炸开,刺眼迅疾的闪电在头顶的乌云中横冲直撞,一股诡异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做贼心虚的村民们不敢再上前,只谨慎地将孟流景和裴清光围起来。
闪电愈发激烈,裴清光对着乌云高喊:“当当,下来!”
当扈却迟迟没有回应。
就在孟流景准备亲自上去看看的时候,头顶的乌云中爆发出一道蛛网状的闪电,闪电过后,乌云竟四分五裂飘向了天空的不同位置,当扈的声音突然在灵识中响起:“流景,快用鸦杀把这些云收集起来。”
孟流景立刻应声:“没问题!”
一道如鱼线般细微的蓝光直冲苍穹,将四散而去的乌云拴住,紧跟着一道金黄色的妖力沿着蓝光飞速向上蔓延,很快就将所有的乌云紧紧包裹。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天空突然闪起一道微弱的银光,裴清光不假思索催动灵力,直奔那银光而去。
裴清光伸出手,掌心里是一根细如发丝的黑针,她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扭头看向身后的方向:“再躲就没意思了。”
“不躲起来怎么看戏呢?”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在村民的包围圈之外,一团黑雾凭空凝聚,随着雾气飘散,一道人影显露出来,正是在村口见过的诸怀。
村民们被这通身邪气的人吓了一跳,哗的一下躲到了孟流景和裴清光身后,再看不出先前那喊打喊杀的架势。
孟流景不由拧眉,他最厌恶的就是这般不知羞耻的家伙,无论是人类还是妖兽。裴清光看出孟流景的不情愿,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孟流景低头看了一眼,无奈地摇摇头,身体却很诚实地守在了原地。
但孟流景心里这股烦躁总要找个由头抒发出来,诸怀顺理成章成了他阴阳怪气的对象:“看戏就看戏,干嘛非要把自己变成戏中人。”
诸怀翘着兰花指捂着胸口正要开口,却被孟流景打断:“那团云不错,我就笑纳了。”
裴清光闻言抬头望天,晴空万里,半分云絮都不见,只有仍挂在天上的几道细如丝的蓝光正如风筝一般在天空飘摇。
诸怀脸色一变,咬牙冷哼一声:“你怎么发现的?”
孟流景毫不掩饰面上嫌弃:“当扈那臭小子要是敢只喊我名字后两个字,我绝对把他炸成你这样。”
裴清光早就注意到了诸怀今日异样的打扮,明明是酷暑时节,他却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脖子围着一条狐尾围脖,手上还戴着一副厚实的手套,通身上下竟只有脸没有被遮挡。
诸怀显然很介意自己身上的伤疤,见裴清光的视线停留在自己的手套上,不爽地将手背到身后,习惯性拱了拱鼻子:“你们欠我的,我今日便要一一讨要回来。”
“我看你最想要的是这个吧。”孟流景从怀里掏出鸦杀随手掂了掂,一道黑色的阴邪之气自诸怀身后涌现,孟流景撇了撇嘴,顺手就把鸦杀又塞回了自己怀中。
诸怀自诩是个大妖,懒得搭理“小孩子”的顽皮,操使着黑气便朝二人身后的村民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