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觉得这之后琉璃大人会说‘我本来就很珍惜生命’这种话。”

    菜菜子抬起手臂，将坐在长椅上的三人拍进手机里存档。

    “实际上琉璃哥哥确实说了，”虎杖悠仁将手从贩卖机的出水口掏出来，将三个不同的饮料给小伙伴们分了一下，“不过他才刚说了个开头，爷爷就把门给关上了。”

    然后被赶出门的琉璃面无表情的和蹲在门口的虎杖悠仁对视了一眼，把怀里接住的七八个水果塞进蹲着的小孩怀里后，转头就给虎杖爷爷换了个高级的单人病房。

    奇怪且幼稚的别扭行为。

    “为什么本该是报复的举动，最后变成了阻拦我们进入的防线？”

    伏黑惠面无表情的接过虎杖悠仁递过来的黑咖啡，仍对那个老爷子从床上蹦起来把三人打出去的行为感到不解。

    还好是单人病房，还好虎杖老爷子拒绝了高级看护，还好他们跑的够快。

    虎杖悠仁眨眨眼睛，理所当然的说：“因为伏黑根本没解释清楚原因啊！”

    虽然他们的开头确实震撼到他几次，但是这俩人还是没能解释清楚为什么他和爷爷要搬家呀！

    “所以说，”伏黑惠头痛的揉了揉眉心，颇为无奈的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解释，“夏油老师根本没有告诉我们为什么，只是单纯发布了将你们带回高专的委托。”

    虽然他有尝试询问过详情，但那个眯眯眼笑脸三言两语的就给他糊弄过去了。

    也不知道是怕他们给虎杖爷爷泄露太多情报，还是单纯的觉得他们能力不够，暂时不能接触高专的隐藏事件。

    总之，从夜蛾校长和夏油老师刻意回避的态度来看，这个看起简单的委托背后必然牵扯甚大，多半和琉璃哥哥带着五条老师和七海先生去薨星宫也有关联。

    “在那之后，琉璃大人就没有再来过医院了吗？”

    菜菜子摆摆手，示意两人把暂时没头绪的事情放在一边，打算继续吃瓜。

    “来或不来和这个多半没关系，”伏黑惠摇了摇头，否定了菜菜子的猜想，“琉璃哥哥虽然会有不明显的小情绪，但一般不会和长辈闹别扭的。”

    有明显起哄的其他几个大人在场的情况下除外。

    “确实没有，”虎杖悠仁对着伏黑惠摆摆手，在他侧身的时候抬手一投，将瓶子精准的砸进了垃圾桶的空洞中，“硝子老师说，琉璃哥哥只是尊重每个人的选择。”

    爷爷也不是真的生气，尽管他因为情绪上头做出扔水果赶人的举动，但琉璃哥哥怀里抱着的全是芒果和桃子那种砸到人也不会疼的小巧水果。

    且不提琉璃哥哥身手轻盈，那些水果根本不可能砸到他，爷爷好歹是有点空手道功底的，控制着力道不伤人是他的拿手好戏。

    没看他们三个被打出来了但是身上还一点伤口都没有吗？

    听完伏黑津美纪的转述，菜菜子和熊猫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说是尊重别人的选择，”熊猫转过头，对着门外靠近的人询问道，“其实是那个笨蛋在被拒绝以后直接闹脾气了吧，硝子？”

    还做出给人升级病房这种看似报复实则是照顾的幼稚行为，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老人能更安心的享受晚年，还是单纯的防止那位老人家赶人的时候打扰别人。

    “哈哈，”硝子笑盈盈的推门进入医务室，抬手和伸出爪子的熊猫对了对掌，“毕竟琉璃是个怪人嘛~”

    那个顽固老人发现自己病房被换以后可是大发雷霆，直接给琉璃连打了三天电话。

    但他一个都没接不说，还换个电话交代了性格较软的看护人员连续提供了三天降火的吃食，甚至送去了一些悠仁在托儿所时留下的影像，让那老爷子连在豪华病房里独自生闷气机会都没有。

    熊猫给穿着白大褂的硝子让开位置，让她方便靠近病床：“硝子来说这种话真的好吗？”

    虽然琉璃是怪人这种事情早就在高专传开了，甚至可能因为爆炸事件传的更开。

    “因为是我才能说这种话，”硝子简单检查了一下伏黑津美纪的身体，微微点了点头，“外伤看着已经没问题了，还有什么其他的不适吗？”

    伏黑津美纪摇了摇头，笑着回答：“没。”

    医务室的中流砥柱虽然仍是硝子老师，但受到琉璃老师教导的其他医师们专业水平也很高，她本就已经在反转术式的调养下恢复的差不多，其实没什么必须住在医务室的必要。

    “硝子大人，”美美子仰起头，乖巧的在硝子手下蹭了蹭，眯着眼睛问，“为什么虎杖爷爷和乐岩寺校长会拒绝琉璃大人延缓术式的续命？”

    延长生命不是一件好事吗？

    硝子眨眨眼睛，思索着点了点下巴：“唔，这还真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倒不是说问题本身难以回答，而是对于咒术界来说，这种在正常社会相对常规的老人心态，对于常年身居前线的术师来说有些难以理解，因为咒术界对于死亡的定义其实比较片面。

    高专教学理念中，在提及死亡的话题时，总会有意无意的使用一种相对客观和现实的讲述方式。

    这种不掺杂感情的科普，会模糊生命消逝本身具备的含义，让人能以相对常态的心理，接受死亡是生命阶段的一部分。

    故而，咒术界相关人员在这种理念的教导下，对英年早逝的敌我术师接受良好，很少能有人意识到自然死亡才是社会常态。

    但这近乎漠然的术师教导从高专成立时延续至今，发展到现在，甚至形成固定的教育观念，其实是咒术界术师紧缺造就的不得已。

    术师入学时年幼，又大多都是前线战死，如果不要求入学的术师具备着能踏着同伴尸体前行的疯狂，以及在必要时刻牺牲自身为他人保驾护航的勇气，那诅咒很有可能会在术师产生的负面情绪的引导下，进入到难以控制的进化和暴动当中。

    只是，硝子是被一个格外珍惜生命之人养大的医师。

    思量了一会后，硝子用最浅显的话语回答了美美子的疑问：“简单来说，琉璃和那两位对生命的理解是不一样的。”

    “就好像是生命的重量那种哲学问题一样？”

    “很会说嘛，熊猫，”硝子笑着拉开办公桌的抽屉，手指在角落的烟盒上停了一下，又很快收回，“确实是差不多的意思。”

    接近正常死亡的衰老和病逝，其对死亡的感触主要是年纪和人生阅历的不对等。

    活到一定年纪的老人对生命的珍惜心态源自对新生生命的赞叹和对自身迟暮的恐慌，毕竟他们是在经历过活蹦乱跳的青壮年后，才在逐步恶化的身体中感受到时间的流逝的。

    看不开的老人如总监部和御三家的烂木头们，会恐惧死亡的同时，抓住一切可用的救命稻草，为手中的权力和其他未尽的贪婪而渴求长生。

    看得开的老人如乐岩寺嘉伸和虎杖倭助，他们有着先逝的好友或者鲜活的晚辈，因为牵挂而遗憾，却不因贪欲而执着，他们对自身走向终点的事实接受良好，反而不喜用非常规手段去延长已有尽头生命。

    但琉璃不同，他自出生起，就未有过健康鲜活身体。

    和两位老人终于走到了末路那种回顾余生的怅惘和欣慰不同，琉璃根本没有停下挣扎享受风与阳光的悠闲，也没有关注来路花草绚烂斑斓的空余。

    在有一日算一日的挣扎中，琉璃对生命的珍惜是偏执而单一的，他认定，只有不择手段的求生，才是对死亡的敬畏。

    所以琉璃无法理解和共情乐岩寺嘉伸和虎杖倭助的拒绝，并为他们的指责感到不快。

    哪怕他察觉到，虎杖老爷子其实是一种关怀和担忧的心态赶他出去的，但是不爽就是不爽。

    伏黑惠面无表情的做出总结：“也就是说，其实两边都是别扭的大人。”

    一边做出难以相处的模样，一边又别扭的顾忌着别人。

    “赞同。”

    “同上。”

    伏黑惠叹了口气，对着还在长椅上懒着不想动的两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可以准备撤退了。

    无意义的等在医院前，是没办法想到解决虎杖爷爷扎根原地的办法的，他们需要点其他的外援，来辅助进行这个明明简单却意外难搞的委托。

    而且——

    虎杖悠仁和另外两人不动声色的交换了一下眼神，默契的转身走向了明显远离人群的偏僻地带。

    到这里的话，那位跟踪者总该愿意现身了吧？

    “打扰一下——！！”

    一个清亮的女声从三人身后传来，带着些许不确定和困惑的喊住了前方的三人。

    伏黑惠率先停下脚步，简单的用手势暗示了一下另外两人，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还不知晓来人的目的，现在最好是别太早展现出敌意比较好。

    “我刚刚听到你们似乎有提到过一个叫琉璃的人，请问他是你们的什么人？”

    棕橙头发的少女看着回头的三人，上下打量了一下这明显出自三个不同初中的校服，困惑的挑起眉，有些不太理解这是种什么样的交友关系。

    什么情况，埼玉、宫城和东京？

    这三个人的学校离这么远是怎么交到朋友的？

    是那种吗？出身同一孤儿——不不不不！！做人也不能太没礼貌了，打住！

    菜菜子微微皱起眉，有些疑惑的看着面前突然扶额的少女。

    打听琉璃大人的？

    不在东京，而是在宫城县的医院附近？

    “在打听别人的情报之前，”伏黑惠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那个卫衣长裤的少女，抬手示意玉犬上前，“先报上自己的名字如何？”

    看得到玉犬的存在，是同龄的术师吗？

    短发的少女瞥了一眼那个一直暗戳戳跟着她的式神，帅气的从卫衣口袋中掏出了三封信，潇洒的将其封面呈扇形展示在严阵以待的几人面前，声音明亮又飒爽。

    “钉崎野蔷薇，在盛冈从业的三级咒术师，携有术师推荐信、委托信、以及高专发送的邀请函可作为身份证明！”

    这铿锵有力的介绍，一下子把正机警着的三人砸懵了。

    “哎？她和我们一样大吧，三级？已经从业？”

    虎杖悠仁深受震撼。

    “家系传承或者有师父教导的话，确实是会出现这种情况。”

    伏黑惠迅速联系夏油杰开始确认其身份信息。

    “请容我拜读。”

    菜菜子茫然的接过信件，仔细地查看了盖戳的角落和封面信息。

    “怎么回事，你们不是从业的咒术师吗？”钉崎野蔷薇疑惑的打量着明显具备战斗意识的三人，困惑的歪了歪头，“但是你们的索敌能力和异常的警惕心，应该是受过训练的吧？”

    早在钉崎野蔷薇出声之前，三人就先后察觉到了她的跟踪，但因为她未曾带有任何恶意或敌意，他们才会表现得这么镇定和游刃有余，她还以为这三人肯定是同行呢。

    虎杖悠仁挠了挠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啊，这个有各种各样的原因……”

    怎么说，说他们其实都是被几位家长揍大的？

    还是说他们全都多少从事过术师活动，但是其实那些任务都是五条老师丢过来的？

    这种时候才发现自己没有一点能拿得出手的介绍，突然感觉好心痛啊！

    他也好想像这个少女一样，大声喊出自己的身份！

    要喊西中之虎吗？真的要把这么羞耻的绰号喊出来吗？！不…还是算了，绝对会被琉璃哥哥嘲笑的。

    “夏油老师回复了，说是我和虎杖的同期，”伏黑惠收起手机瞥了一眼欲言又止的虎杖悠仁，亡羊补牢的确认道，“你会入学高专的对吧？”

    虽然几位家长都多少说过，哪怕是在高专托儿所长大，孩子们也仍可以自行选择想要的未来，但是伏黑惠并不觉得他们还有比现在更幸福的生活可选。

    虎杖悠仁以一种死机的眼神看向好友，木然道：“……伏黑君，这两句话是不是反了呢？”

    他当然会入学高专啊！他们不是很早以前就说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