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雪停，天晴。

    随后的十来天都不曾下雪。

    姜芙蕖窝在竹筠苑，沈惊游让杜衡买来很多时兴话本，不知道为什么，写的特别有趣，更有其他类型的缠绵悱恻，都是她以前最喜欢的。

    但她就是看不进去。

    于是就想绣几张独属沈惊游的帕子打发时间。

    绣了竹叶和他的名字就到了午间。

    姜芙蕖伸伸懒腰，春桃便替她捏着肩膀，秋梨则来收走针线，看她嫩如削葱根的手指。

    幸好没刺破。

    要是破了，王爷闹起来可真是不得了。

    抹上香膏，秋梨替姜芙蕖按摩捏手，越捏越喜欢。

    那双手又软又小，白白嫩嫩，该是一辈子泡在富贵乡里。

    姜芙蕖眯着眼睛享受，秋梨觉得夫人特别可爱没忍住抱了抱她。

    姜芙蕖非常配合，乐呵呵的也抱着秋梨摇了摇。

    “夫人也抱抱春桃吧，春桃也喜欢您。”

    “好啊，抱在一起暖和。”

    站在门口发呆的陆枭盯着三个丫头片子在那里你挠我痒，因为谁先抱姜芙蕖而争的面红耳赤，呸了声，不以为然。

    什么好东西呢也值当抢。

    脑海里却骤然浮现出在流水城，姜芙蕖泪珠子砸在他衣衫上，叫他陆小玉是大坏蛋的可怜模样。

    胸口被针扎了下，他冷了一双眼，看向姜芙蕖的表情更恨。

    不杀了这个小祖宗，他誓不罢休。

    杜管家恰在此时进门，陆枭收起脸色，掀开毛毡。

    “夫人，万宝坊的掌柜带了好东西来请您瞧。王爷说了，您喜欢什么就留下。临近年关，午后还有针宝阁的绣娘们过来给夫人裁衣裳。”

    “哦，你让他们进来吧。”

    万宝坊的掌柜不敢乱看，垂着头带着丫鬟们捧着锦盒进门。

    姜芙蕖站起来打开盒子……

    眼前一阵晕眩。

    她抬头看见慈祥的胖胖的杜管家，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另一个老头的脸。

    那个老头没杜管家脾气好，人瘦瘦的干瘪，好像心眼也坏。

    还有这站位，春桃和秋梨……她俩不是该去端锦盒吗？

    不是，不对……

    好像她已经经历过类似的事情一般。

    掌柜察言观色以为东西不够好，请罪道：“夫人若是不喜欢，给我们几天时间，天南海北凭什么好东西也能给您搜罗来。”

    “不……不是。”

    姜芙蕖收拢心神，压下心中异样，“我很喜欢。”

    最后留下了几样东西，剩下的便叫送走。

    午后针宝阁的绣娘们来了，替她定下做六身冬日新装，姜芙蕖招待了一波人，送走了绣娘用过午膳还有些心不在焉。

    沈惊游同别人在前厅议事回来，以为她累了，想着明天必不叫人打扰她。

    今天实在事忙，稍后还得带姜芙蕖去隔壁太子府送年礼。

    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

    姜芙蕖一路坐着轿子，沈惊游便在旁边跟着。

    到了太子府上，倒没有往日的剑拔弩张。

    他们在正厅见面，年礼由贺焱吩咐人抬进库房里。

    谢无羁想看姜芙蕖一眼，可她躲在沈惊游身后，小手扯着夫君的袖口，用的力气很大，对他很有敌意。

    他心口被凿了个窟窿，看向沈惊游的视线森寒。

    可沈惊游根本不看他，哄着姜芙蕖，“马上就走。”

    “静王殿下，本宫有些北疆杂事不知怎么处理，想问问您这位前掌事将军，不知静王可有时间。”

    沈惊游眉心轻动，表情平静，“太子殿下吩咐，自是可以。”

    “杜衡，带夫人回府。”

    不让他跟芙蕖多待，那谢无羁自己也别想看。

    杜衡拱手应下，走到姜芙蕖面前侧着身子挡住她。

    姜芙蕖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沈惊游的手，委委屈屈地在杜衡脸上扫过。

    杜衡身子一僵，攥紧手指，正了身子又面对谢无羁。

    *

    出了太子府，姜芙蕖觉得气闷，阿宝便提出去外头逛逛。

    接近年关，长街上很热闹，来自五湖四海的商贩们齐聚京城，都想在年前多赚些银两叫家里过个好年。

    姜芙蕖想去看看海棠，嫁人后少见面，她有些想念。

    令人包了五十两银子，买了海棠爱吃的几样点心，杜衡亲自赶着马车送姜芙蕖去了一趟城郊的庄子。

    海棠看见姜芙蕖出现在庄子上，眼泪扑簌簌就下来了。

    “小姐！”

    她已有了身子，小腹微微隆起，男人在一旁怕她摔，几次要扶，都被海棠推开。

    海棠小跑着来到姜芙蕖跟前，上上下下打量她。

    半晌后抱着姜芙蕖痛哭起来。

    “小姐，您可算病好了。怎么就生了那么重的病啊，还要去外头治，海棠成婚小姐都没回来。”

    上次小姐突然一夜之间就消失了，还是姑爷说小姐高热接了去外头养着。

    她虽然怀疑，但后来小姐就回来了，便真的以为小姐得病。

    海棠哭的肝肠寸断，哭完又怕吓着姜芙蕖，手摸了摸姜芙蕖的腕子，“没瘦，还长了几两肉。我就说姑爷很好嘛，小姐，你可别再闹气了，别打姑爷了听话啊。”

    姜芙蕖眼睛热了热，海棠扶着她便要去屋子里给她做红豆糕。

    糕点端上来海棠看姜芙蕖吃了一口咽下，没忍住又红了眼。

    “小姐，早知道海棠就不嫁人，像阿宝一样陪着小姐多好。小姐你不知道，我刚嫁人那几天夜夜做噩梦，梦到阿宝守着小姐贪睡，晚间不给小姐倒茶喝。我想小姐那么娇滴滴的人，渴着了多难受。要是我在，绝对不会让小姐受委屈。”

    姜芙蕖手指捏着红豆糕，鼻尖没忍住也红了。

    一种酸涩直冲头顶。

    海棠身上穿着棉布袄，头发梳成妇人样式，肚子大了，也更胖了。

    看气色，海棠没有受过一点苦，手上的茧子也没那么扎人。

    她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归宿。

    却还念着姜芙蕖。

    吩咐杜衡又买了给娃娃的长命锁，双金镯，又扯了几匹布给孩子做衣裳，姜芙蕖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庄子。

    海棠的夫君是个老实人，全家都在庄子上，喜欢清闲舒服的日子，她不能把海棠抢走。

    其实她什么也带不走。

    姜芙蕖想到此，急促地喘了口气，好像有什么忘记的东西快想起来了，但就是隔着一层雾，怎么也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