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沈惊游相遇，是姜芙蕖预料到的事。

    尽管她一直想要躲，可去京城里碰到的第一个人仍旧是他。

    答应风凌波来的地方也是他的地盘。

    为了一段早就结束的感情，跑到天涯海角，至于吗？

    不至于。

    姜芙蕖仍旧当自己的女大夫，她喜欢当大夫。

    可以帮助穷苦的姑娘、妇人、老婆婆看诊，因为她们每个人都是曾经的她。

    她喜欢这种可以帮助到人的感觉。

    只是……

    对面正平静泡茶的男人如果是阿宝就更好了。

    沈惊游搬来了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他把“风调雨顺道观”变成了自己在北疆的书房。

    翻了个茶碗倒杯热茶，放在姜芙蕖的手边，在对方仰头时，沈惊游道：“珍珍，我最会泡茶了，你尝尝。”

    嫩绿的茶叶在热水里盘旋，一个旋一个旋的转，最后落入底端。

    姜芙蕖不知道拿这碗茶如何是好。

    她摆了摆手，然后固执地摇头，最后指着门口。

    出去。

    沈惊游于是点头，顺从地关上了门，关门前还给外面等着的人留下一句话，“姜大夫今日不看诊，请回吧。”

    姜芙蕖，“……”

    *

    一天下来，姜芙蕖发现，他想听她的声音。

    他把椅子搬在对面，趴在桌上，盯着姜芙蕖的眼睛。

    近距离地招惹，他也学会了。

    变得很有人味，不像冰冷的天上明月。

    目不转睛地对视着，姜芙蕖渐渐有了火气。

    你不去打仗吗？

    不去城里管管巡防军？

    不批一批各个城池守将送来的信函？

    就这么闲？

    她不说话，可她的眼睛会表达。

    沈惊游温柔回复——

    “不去，我很闲。”

    他说完，突然伸出手戳了戳姜芙蕖的侧脸，摸到一手滑腻，“小哑巴，你嫁给我吧。”

    ……

    *

    北疆下了一场很厚很厚的大雪。

    随着大雪一起来的是一场绵长的战争，还有京城里传过来的选妃的旨意。

    沈惊游被困在虎豹峡，生死不明。

    在道观的姜芙蕖也接到旨意，要她拿了包袱去京城参加选妃。

    她想了想，对着宫里来的侍卫道：“我有夫君了，他在虎豹峡打仗，等他回来，我是要嫁给他的。所以，我不能去京城。”

    霍瑾在这一世做了皇帝。

    皇后霍萱没有等来谢无羁回宫，聪明的谢无羁应该是在振灵坊的运作下知道了身世之谜，选择在外逍遥自在，并从根源上杜绝皇后霍萱和李星桥被人指指点点从而失去性命的祸端。

    霍瑾做皇帝很好，又不太好，就比如现在，他偏偏要今年冬天满十九岁的姑娘全部去京城选妃。

    不就是非要找到她么？

    怪她和他玩的太好，说了自己的生辰年月。

    也怪霍瑾，居然在这一世里成了任性妄为的皇帝。

    害得她只能说谎才能换取自由。

    但愿这谎言别传到沈惊游那个疯子的耳朵里。

    可疯子沈惊游已经听到了。

    他是在虎豹峡的凛冽风雪里、断绝粮草、生死攸关的时刻，听到了快马加鞭的李茂送过来的这句话。

    李茂说，小哑巴答应做你的夫人了。

    沈惊游为这句话杀红了眼。

    当夜就攻下了虎豹峡，将沈家军旗插在最高的山峰上。

    他披着灰色大氅，高坐马背俯瞰山下，灰色的兜帽被风吹起，墨发狂舞，忍不住轻轻地笑了一声，胸口的浊气溃散在异国他乡里。

    “我们回去。”

    *

    姜芙蕖被沈惊游晃醒时，还以为是在做梦。

    她揉揉惺忪的睡眼，一把推开面前凑近的脸。

    怎么大晚上的来她这了？

    快走开走开。

    冰冷的触觉一下子惊醒了她，再把眼睛瞪圆一些，手指摸过去，捏了捏，是现实。

    “我以为你不在意我呢。”

    沈惊游一把抱住她，侧脸蹭着姜芙蕖的脸颊，声音又急又快，很欢快，“是不是以为我要死了，所以才会答应？小哑巴，你说话啊，是不是？”

    姜芙蕖的身体被他抱着，紧到无法呼吸，对方的心脏跳动又重又沉，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听到咳嗽的声音，男人立刻松开，“是我不好，你睡，我去外面帮你守门。”

    他急匆匆地来，看了看她，又往外走，身上是外面的风和雪，担负的是梁国的日与夜。

    姜芙蕖握住他的手腕，要他回身。

    沈惊游很听话地坐在床边。

    小哑巴在他的手上写着——

    二、十、四、岁、嫁、你。

    她想在他的二十四岁嫁给他。

    沈惊游蹙眉，握住她的手指，又觉得自己的手心太冰冷，将她热乎的手放回锦被，“还要三年吗？我等不及。”

    姜芙蕖摇摇头，还要再表示什么，他马上又反悔了，“我等的及，我等，你要我等，我就等，只要你愿意嫁给我就好了。”

    他又凑过去，轻轻抱了抱她，凑在她耳边，“这三年，我就好好打仗，等我争一个外姓王，娶你做最尊贵的王妃。珍珍，你等着我。”

    姜芙蕖点头，拍拍他的肩膀。

    嗯。

    我等着你。

    我一定等着你。

    你不知道。

    我一定要等着你活过二十四岁的那一天。

    我一定要那梦魇的一天消失在我们的生命里。

    所以，我得等着你。

    *

    第一世，陆枭因为误会杀了姜芙蕖的夫君。

    第二世，姜芙蕖的夫君心结难解在那一天死掉了。

    这一世，无忧无虑的沈惊游啊，这天，别死，以后，也好好活着。

    *

    远在京城皇宫里的霍瑾，迎来了梁国历任帝王最诡异的一次选妃。

    他今年只要十九岁未出嫁的姑娘参加选妃。

    明年就只要二十岁未出嫁的姑娘。

    以此类推，姑娘的岁数越来越大。

    于是，梁国上下明白，他其实要的是同一位姑娘，一直没能找到的姑娘。

    姑娘二十二岁的这一年，霍瑾颁布了一道新的圣旨——

    令梁国上下，二十二岁的、富贵人家、刁蛮任性成日闯祸的、已出嫁或未出嫁的姑娘上京城参加选妃。

    奇怪的皇帝说，越刁蛮任性的越好。

    ……

    今年还是没有出现能得到白狐狸奖赏的姑娘，也没有出现那个等待封后大典的刁蛮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