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颜想要上前制止秦时晏,可他话音已落,转身便将锦盒放置进了棺椁之中。
他用尽全力,合上棺椁,命人动手钉棺,将棺椁封死。
龙血参就这么封在了里面。
而他方才说的,五年不成婚,重振秦家家业,也就是不跟她结亲的意思。
顾旬州是很生气的,他冷冷甩袖便先离开了,顾着秦老太爷的面子,才没有当场跟秦时晏发火。
可他走出去,总要应付一些流言蜚语。
而顾清颜则是没有走。
她听秦时晏说了不成婚,便找了个偏僻的地方,拆了发髻,重新绾发,收拾齐整,她随后又去了灵堂。
虽然是外人身份,可她身为顾家大小姐,以两家交情帮秦时晏做些招待女宾,迎来送往的事,也是说得过去的。
一番体面维持的极好,到了傍晚,她也该回顾家了。
姚思渝命人来寻她,叫她一起回,说若回晚了,她爹的气就更难消了。
顾清颜叫青儿去门口等着她,她同秦时晏说声告辞便走。
秦时晏难得有喘口气的机会,他手里端着个瓷碗,喝了一碗水,才喘匀了气息。
顾清颜递上一块素白的手帕,轻柔又关心的说道:“擦擦吧,阿晏。”
秦时晏眸光一顿,他猩红的眼落在顾清颜的手帕上,心头有千万酸涩汹涌,原本就千疮百孔的心,更加漏风。
呼呼风声,刮的他血肉生疼。
他没有接手帕,强忍着泪意说了句,“多谢,顾小姐。”
“顾小姐?”顾清颜捏着手帕的手指微微蜷缩,她神情黯淡,“我不知道你为何突然反悔,你定有你的苦衷,可是阿晏……我还想着,我们以后要见面相处,我还想着哪怕以朋友的身份,我也能帮帮你。”
秦家两代人惨死,他经验不足,骤然接掌家业,定是困难重重,艰险坎坷的。
她总想帮他,可他拒绝的全无余地。
顾清颜伤怀,可也仅仅只是伤怀。
秦时晏让她把帕子收起来,可她真的收进了腰带袖子里,他没忍住。
他颤抖的双手捧起她的手,目光苍凉又哀痛,他颤抖着说,“秦时晏如今自身难保,怎能拖累旁人呢?更何况,还是他最喜欢的清颜姐姐。”
“阿晏……你不会拖累我!我们可以一起……”
“若是以前,我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娶你,跟你好好过日子,是我最想做的事了,我曾跟祖父说,能得你为妻,我此生便无憾了,祖父总说我没出息,可他不懂,他不懂你有多好……”
全扬州城的富商子女,都不会像顾清颜一样对他雪中送炭,在秦家最脆弱,他最无助的时候,勇毅果敢的站出来支持他,帮助他。
只有顾清颜。
她义无反顾。
可他也知道,这份义无反顾,并不是她心爱于他。
“我唤你阿颜好吗?我虽比你年轻,可如今也是做家主的人了,总不好一口一个姐姐再叫着,让人瞧了觉得我还没长大。阿颜。”
他低哑的嗓音里,有一抹强硬挤出来的欢快。
顾清颜听的眼角泛酸,“你若高兴,怎么叫都可以,只是……你若不成婚,顾家该怎么帮你?我又该怎么帮你?”
这三年的情,要怎么还呢?
“没关系的。”
秦时晏捧着她的双手,似捧着稀世珍宝,“即便只有我,其他所有人都想针对我,想撕碎我们秦家,我也会奋力拼搏。秦时晏如今是孤身一人,人人可欺,可孤身一人也足够勇敢,没有可失去的了,自然,也无所畏惧。”
“阿颜,我什么都没有了,不能耽误你跟我一样吃苦,你值得更好的人,更好的婚事,我瞧傅渊大人,都是极好的。”
秦时晏说着,还有些打趣的意思。
顾清颜连忙摇头,“我与傅大人相识得早,却也只是至交,并无男女之情。”
傅渊是心怀家国之人,眼里不会只有情爱。
“那京城里的那位贵人呢?阿颜你与他相识的也早,你很喜欢他,是不是?”
顾清颜的眼睛骤然睁大,嘴唇有些颤抖,“你知道他?你是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他啊!他必定身份尊贵,可又不是我能接触到的人,我没想过去探听他的身份,我只是发觉,那夜你同他一起来救我,他待你万分细致,明明对你生气,又不敢拿你如何,明明嫉妒我,也只是酸话几句。
而阿颜你也喜欢他的,你对所有人都坦然大方,因为无所畏惧,而你会回避他的眼神。”
你害怕,流露出分毫的情意,就会被他发现了。
两个敏感又聪慧的人,明明互相喜欢,又互相戒备。
近在咫尺,却像隔了天涯一样遥远。
顾清颜眼中的光黯淡了下来,她以为自己设想的很好,嫁秦时晏,帮他重振家业,陪伴他终生,也能换来萧倾澜所需之物。
可她似乎太过自信了。
阿晏是骄纵恣意的少年,却也是极具天赋的药材世家之子。
他又怎么会是个傻子呢。
“阿颜,你别难过,我说我五年内不成婚,可若是五年后……你还未嫁,我一定三书六礼,八抬大轿,迎你做秦家夫人。”
秦时晏说着,眼中滑出了泪水。
他在许一个不可能的愿望,给他,给顾清颜一个美好的祈愿。
顾清颜眼眶微红,“好,若是五年后你我都未婚嫁,我们……依旧能成婚。”
“阿颜……”
秦时晏捧起她的手,泛白的唇想要吻她的手背,看到她似雪如玉的肌肤,纯白无瑕,他终是忍住了,轻轻一吻,落在他的手指上。
此生,他都没有吻她的资格。
那就要珍重她。
“阿颜,回家吧。”
他还有很多事要处理,还要好好守着祖父的丧礼。
顾清颜转身走了,她频频回头,总是忍不住再看一眼,再多看一眼,秦时晏单薄的身躯,明明那么脆弱,却挺直了脊背,去迎强风急催。
他知道他要面对的是什么,他也知道,她的心意。
他不愿拖累她。
他说,“阿颜值得世间最好的一切,不应跟我一起蹉跎了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