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

    姜云洲躺在龙床上，奄奄一息。

    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底下跪着一堆人，他的妃嫔、儿女全都泪眼婆娑地跪着。

    太医来了一波又一波，把完脉的太医都摇着头出去了。

    姜云洲这病来得突然，皇后坐在床边，紧紧握着他的手，无声流泪。

    姜云洲缓缓睁开眼睛，视线扫过她，定格在了某一处。

    他用上全身的力气，伸出手。

    皇后握住了他的手，却感受到了他的抗拒。

    姜云洲嘴唇微张，像是在说着什么。

    皇后低下头，靠近他，这才听清了他说的是什么。

    他说的是：“雪儿…”

    一声又一声，他喊着那个贱.人的名字。

    皇后心如刀绞，她爱了这个男人一辈子，如今他却念着另一个女人。

    年少时的海誓山盟，终究只是镜花水月，抵不过时间的磋磨。

    她花了大半辈子的时间，终于肯承认这个男人不爱自己的事实。

    “李贵妃，你过来吧。”

    皇后放下姜云洲的手，起身站到一旁，让李贵妃坐过来。

    堂堂皇后给一个妃子让位置，还真是世间少有。

    李贵妃微不可察地翻了个白眼，但还是掩饰好自己的厌恶，坐到床边，握住姜云洲的手。

    她喊道：“皇上~”

    声音隐隐带着哭腔，但听着还是千娇百媚。

    姜云洲将她的手紧紧握住，定定地看着她。

    太医们商量许久，宫女端来了刚熬好的参汤，李贵妃喂姜云洲喝下。

    喝完参汤，他好像恢复了点力气，挣扎着要李贵妃扶他起来。

    姜云洲靠在她身上，气若游丝，到那双浑浊的眼睛还是紧紧盯着张太医，指着他道：“你…不是说，谢望远…不可能再…站起来了吗？”

    他说话还是断断续续的，说几个字就要停下来大喘气。

    被指到的张太医“扑通”一声跪下，他慌里慌张地磕头。

    抖着声音道：“皇上，谢望远中的毒是西域剧毒，根本无药可治，微臣没有说谎啊。”

    谢望远冷笑道：“无药可治？”

    “那他怎么就被治好了？难道朕今日看到的是鬼吗？”

    “皇上，臣也不知啊，那药确实是没有解药，这世上无人能解。”

    “无人能解？”

    张太医一脸笃定，“微臣愿用项上人担保，此药世上无人能解。”

    姜云洲此时已信了七八分，他琢磨着那句“世上无人能解”。

    良久，他唇角勾起一个阴恻恻的笑容，声音冰寒刺骨，他道：“那若是，本该是这世上不该有的东西呢？”

    张太医迟疑，“这…”

    姜云洲像是在自言自语，“比如，凤凰？”

    凤凰？

    张太医心中大骇，凤凰，民间最近盛传的凤凰，不就是……

    他心惊胆战地抬起头，发现姜云洲正含笑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于是，他心一横眼一闭，“您是说，长公主吗？”

    同时，头又埋了下去。

    长公主，您若是知道了，可别怪我呀，是皇上他逼着我说的。

    “张太医，朕的病还能治好吗？”

    伴君如伴虎，张太医能被姜云洲器重，连谋害谢望远之事都参与其中，自然是懂得他的心思的。

    皇上这话，认定了是长公主救了谢将军。

    那么……

    张太医高声道：“回陛下，您这病，寻常药物难治，若是…”

    “若是什么？”姜云洲追问道。

    “若是能寻到凤凰的血液，恐怕还有救。”

    “哦？”姜云洲兴致颇高，失神的眼睛里也走了几分光彩。

    他拉过李贵妃的手，像是在把玩着什么好玩的物件。

    张太医道：“是的，陛下，古书中记载凤凰之血可解百毒，医死人肉白骨。”

    什么古书，那都是他自己捏造的。

    张太医在心里又给姜晚道了个歉：“长公主啊，你别怪我，是陛下想要你的血，我也只是为了自保，才顺着他的话往下说罢了。”

    李贵妃脸色有一瞬间变得凝重，又飞快地恢复原状，担忧地看着姜云洲。

    底下跪着的人都心惊肉跳地听着这段对话。

    怎么办，听到了皇上谋害谢将军的密辛，不会被杀人灭口吧？

    姜云洲既然在人前把这件事说了出来，那就不害怕他们说出去。

    他突然喊道：“皇后。”

    皇后心底一沉，这是要让自己去当坏人吗？

    果不其然，姜云洲的下一句话便是：“朕如今身患重病，药石无医，还要请皇后去请她来一遭了，求她救救朕。”

    皇后未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

    片刻后，她点头，道：“皇上放心，臣妾定会为你求得良药。”

    皇后对自己说：“罢了，总归是曾经爱过一场的人，就当是自己再为他做最后一件事。”

    她没让宫女跟着，独自一人离开紫宸殿。

    殿内一片寂静，众人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姜云洲嗅着李贵妃身上甜腻的香气，又有些昏昏欲睡。

    他强迫自己睁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李贵妃说这话。

    “爱妃，你说朕的病能治好吗？”

    李贵妃一脸诚恳：“陛下洪福齐天，一定能逢凶化吉。”

    怕他不信，她又挤出几滴眼泪，看起来楚楚可怜，“陛下，你说过的，您要与臣妾白头偕老的，你不能丢下臣妾一个人。”

    说话间，泪珠纷纷滚落。

    美人落泪，自是惹人痛惜的。

    姜云洲本来还怀疑李贵妃是害他的凶手，他一向身体康健，怎么这身子突然就亏损了呢？

    被她这一哭，立马打消了心底的怀疑。

    月儿那么柔弱，是自己给了她数不尽的荣华富贵，给了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她怎么会害自己呢？

    若是自己死了，宫中还有谁能庇护她？

    月儿应该是这天底下最爱他，最舍不得他死的人才对。

    姜云洲一脸心疼地将她搂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雪儿，你莫哭，朕答应你，朕一定会陪你白头偕老，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好不好？”

    李贵妃抬起头，脸上还挂着两道未干的泪痕，“陛下，你说的是真的吗？”

    姜云洲伸手擦去她的泪水，深情款款地说：“当然是真的，朕还等着你给朕生好多皇子和公主呢。”

    李贵妃破涕为笑，“那等陛下好了，臣妾什么都听你的。”

    听懂了话里的暗示，姜云洲心情大好，迫不及待地想喝姜晚的血，吃她的肉，好帮助自己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与自己心爱之人尽情欢好。

    色字头上一把刀，此时这把刀正悬在姜云洲脖子上，他却浑然不觉，还沉溺在温柔乡，做着不切实际的美梦。

    李贵妃像是后知后觉，她羞红了脸，躲在姜云洲怀里闷笑，手还不安分地在他的胸膛上画着圈圈。

    姜云洲被哄得心情大好，气色都好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