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都来了,再跟他拧着干也没意思,冷言冷语地应了句“知道了”,便在他旁边的藤椅上落了坐。
在我还是林染的时候,身为助理是绝对不敢也不能给他脸色看的,就算对他再不满,也还是得按部就班地完成工作,能在工作之余无声抗议一番,已经是看在我是块优秀挡箭牌的份上。
现在我成了他的随身画师顾晴晴,总算能够扬眉吐气,直白表达出自己的不满了,大不了就是被他开除,我对此求之不得。
容熠川靠在椅背上的脖颈微微后仰,他面向星空,嗓音微微沙哑地问:“你喜欢看星星么?”
我没必要在这点小事上撒谎,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仰望星空道:“喜欢啊,我想应该没人能拒绝这样的风景吧。”
星空是每个学油画的人都画过的景色,那幅被收藏在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的《星月色》更是家喻户晓的名作,对人类来说,向往星空根本是刻在dNA里的本能。
我原本就是被从噩梦中惊醒的,这时享受着宁静祥和的氛围,不由得昏昏欲睡。
容熠川微微侧脸看了我一眼,然后很平静地开口:“还记得我之前对你说过,你的出现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人么?”
我昧着良心答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来着?抱歉,我前阵子实在是过得太忙,实在是记不得了。”
那个故人毫无疑问就是我,所以这个话题非岔开不可。
容熠川话音难得柔和地说:“不记得也没关系,反正我接下来要跟你说的是另一件事,你谈过恋爱么?”
话题转得未免有些太快了。
我故意选了个跟自己沾不上边的答案:“当然谈过,我还是个高中生时就交过男朋友了,追我的男生能从教室前门一直排到后门去。”
事实上,我在遇到沈承远之前,别说是恋爱了,就连心动的滋味都没体会过。
容熠川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评价道:“那你倒是很受欢迎。”
这一次我单就是笑了笑,没再往下接任何话,不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而是莫名有点不好意思,睁着眼睛说瞎话不难,难的是给自己坎坷到充满血泪的情史编出花来。
我在感情一事上已经死了心,会羡慕旁人的爱情,但放到自己身上却是做好了单身一辈子的打算,孑然一身也没什么不好。
容熠川似乎只是需要一个听众,见我不答,照样能自顾自地往下讲故事。
“我爱过……不,是深爱着一个很受欢迎的女孩,喜欢她的人多如过江之鲫,我自认为不是个平凡人,但在她面前,我自惭形秽,哪怕爱了她很多很多年,也还是没办法走到她面前去。”
这是他从未在过去的我面前说出口的剖白,情真意切,字字泣血,让我差一点就忍不住对他心生同情。
原来他对莫荔的爱比我所以为的还要来得更深沉。
我在心底轻叹一声,再开口时故作疑惑道:“她的条件比你还好么?我还以为像容总这样的人是最不缺女孩子喜欢的。”
一个完全不了解情况的陌生人理应对他有此误会。
容熠川年轻俊美,事业有成,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最瞩目的风景线,对于不知晓容家内情的人来说,他简直就是童话故事里的白马王子。
只不过他们全都不知道,这一次故事里没有恶毒后妈,而是多了位心狠手辣的后爸。
我在他身边时,曾经深刻地体会过他如履薄冰的艰辛,这时却是要努力在他面前装傻,委实也很辛苦地问:“你为什么不试着把自己的心意告诉她呢?”
容熠川神情苦涩的一笑,将藏在心底许多年的话缓声说出了口。
“因为从前的我们不能在一起。你喜欢的人恰好也喜欢你是一件概率极低的事,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像我一样的单恋,我怕她不喜欢我,更怕奇迹发生在我们之间,但我们却没办法继续。”
“原来是这样。”我附和着他的话音,一头雾水地想起了莫荔车祸身亡的丈夫,以及同她一起回国生活的两个孩子,心说他的求爱之路该不会又遇到困难了吧?
我试图管住自己的好奇心,但容熠川先我一步地发问:“你想不想知道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这话听起来像是带了歧义,仿佛他口中的我们指的不是他和莫荔,而是我和他。
我不得不按照他的意思追问:“所以你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因为双方家庭存在悬殊,还是感情出现问题,遇见了介入到你们当中的人?”
容熠川有些难以置信地侧目看向我,他很隐晦地问:“你真的不知道原因么?”
我猝不及防地对上他眸中的期待,心底难免会有触动,但最终还是说:“我知道你有钱有名,公司旗下的产业遍布全世界,各界媒体都会争先恐后报道你的绯闻,但是我对八卦没兴趣。”
“嗯?”容熠川微微蹙起眉心,平静的话音中带上了三分颤意,他追问道,“你不仅认识我,而且还知道这些,是从前……就知道我么?”
他应当是脑补出了一场大戏,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在问我是不是失忆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愿意在从榕江里爬上岸的那一刻,就把从前的记忆全丢进冰冷刺骨的江水里,但那是不可能的。
我将不能宣之于口的原因藏进心底,认真对容熠川做了一番解释。
“容氏集团那么有名,我想凡是在国内待过的人都不会不知道你的名字,我看过新闻了,说是你家里出了一些事,请节哀顺变。”
言外之意就是说,这所谓的了解根本不能作为我就是徐泠然的证据。
我实在太了解容熠川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作风,除非我想办法解除掉随身画师的工作,否则在接下来的三个月里,他一定会时不时地用从前的事试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