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带着期盼看向女儿。

    林黛玉哽咽道：“母亲，您还记得么？我小时候，您教我三纲五常、三从四德。

    “夫为妻纲，出嫁从夫。

    “您是我的母亲，是父亲的妻子，是林家的媳妇。您不该把心思放在爹爹、放在我身上吗？

    “何况，为什么你我母女离开荣国府后，我什么病症都没了，而您也不再三五日起不来床？

    “母亲，您莫要再执迷不悟了！

    “您就好好地听父亲的话，别再让他们利用您去害人了！”

    贾敏灰心地垂下了头，半天，才哑着嗓子道：“玉儿，你出去玩一会儿。我跟你爹爹有话说。”

    林黛玉脸上尽是失望，伤心地看了林如海一眼。

    见父亲点头，起身擦着泪走了出去。

    贾敏面如死灰，在床上坐了很久，最后艰难开口：“那我们就，和离吧。”

    林如海垂下眼帘，塌了肩膀：“敏儿，就为了一个并不珍惜你的娘家，你真的连孩子都不要了么？”

    “玉儿还小，一时半刻，她会思念我。但是我人在京城，她随时可以去找我。”贾敏声音轻飘，“她讨人喜欢，你又正是平步青云之时，所以，你挑个脾性温柔的继室吧。”

    林如海站了起来，脸色铁青：“平步青云？贾氏，你是觉得，我为了自己的前程，所以不顾你娘家人的死活了，是么？”

    “难道，不是吗？”贾敏茫然地看向他，“我去帮忙，是因为这关系着元春的性命！”

    “若荣国府只为了你侄女的一条性命，他们就该托你找我，直接向太子求情，把你侄女从东宫放回家！

    “如今他们死活不肯让孩子离开宫城，甚至还再给她送去若许银钱，那是什么意思？那是为了孩子的命吗？

    “你告诉我，那仅仅是为了孩子的性命吗？”

    林如海直直地问到了她的脸上，“贾氏，你不是傻子，你能想明白！

    “王良娣险些死在王家！而王家因为阻止她进宫，已经没了两条性命！这是死仇！

    “即便如此，王良娣仍旧答应保住你侄女，保住王家贾家的富贵日子。

    “这还不行吗？还不够吗？还想怎样！？

    “王良娣那里走不通，就逼着你掺合，好把我也拉下水。

    “至于此事会不会导致我招致太子太子妃的厌恶，会不会害得玉儿招致王良娣和恪郡主的厌恶，会不会害得我丢官，会不会把林家送去深山老林、虎狼窝里——

    “那跟人家无关。贾氏，是不是也跟你无关？！

    “所以，你所谓的你丈夫为了自己的前程，就逼着你袖手不管你侄女的生死，这个话，你有脸说出来吗？”

    贾敏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泣不成声：“那我能怎么办？鬓发皆白的老母亲躺在床上病势缠绵，拉着我的手只求我这一件事……”

    “你确定她只会求你这一件事么？”林如海反问。

    贾敏咬了唇，低头嘤嘤地哭。

    林如海站了起来，不胜疲惫：“既然你什么都明白，那我多说无益。我去写和离书。”

    转身离开。

    贾敏低着头捂着脸，只是哭。

    待她哭得开始咳嗽起来，唯有贴身的丫头推门进来，端了一盏温水给她：“太太当心身子。”

    贾敏这才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来，哑着嗓子问：“老爷和姑娘呢？”

    “老爷在书房。

    “刚才公主府来人，把姑娘接过去了，说是翟县主要带着郡主和姑娘去一趟公主在京郊的别院，那边有个什么教画画的先生……”

    丫头小心翼翼地回答。

    贾敏泪落如雨：“所以，她们这是把我的玉儿，抢走，藏起来了！”

    丫头垂首不语。

    门外，林如海的脸色越发木然。

    第二天下晌，林如海与贾敏和离的消息送进了宜春宫正殿。

    王熙凤手里捧着的热饮子险些浇在自己腿上，腾地站起，紧张地追问：“那林姐儿呢？她在哪里？没被贾家抢了去吧？”

    “姐儿姓林，自是不可能跟着贾敏回贾家。”夏守忠安抚王熙凤，让她坐回去，又缓声道，“别说林姐儿，便是贾敏也没回荣国府。

    “她自己在京城有陪嫁的房产铺子和庄子。早先几个陪房又被林公发卖了，如今只剩了两个丫头一家陪房。

    “一早林公去衙门记档，这贾氏便带着自己的陪房下人们悄悄出了城，去了京郊温泉庄子上小住。

    “除了林大人特意使人来告诉咱们一声，这件事外头一个人都不知道呢！”

    王熙凤不信：“荣宁二府也不知道？不可能！他们必定在贾敏身边安插了眼线的！”

    “的确不知道。临出林宅，贾氏打断了两个下人的腿，拜托了林家的管家帮忙远远发卖了。”夏守忠叹息，“要说这贾氏聪明，她能做出毁掉丈夫和女儿前程的蠢事。

    “可若说她就是个蠢货，她又能一眼看出谁是眼线，还能当机立断留给林大人处置……”

    王熙凤冷笑一声：“屁！她的陪房，贾家的奴婢，她打断了人家的腿，却让林府的管家去发卖，这不就是祸水东引？

    “明儿只凭着这两个奴婢，荣国府就能跟林家撕扯三个月！”

    夏守忠一愣：“不至于吧……十年的夫妻，林大人也没为难她啊……”

    “我刚才问你林姐儿在何处，你还没说呢！”王熙凤心里越发不安。

    夏守忠皱了皱眉：“听说昨儿林大人回家后夫妻吵起来，永宁公主便带着翟县主、咱们小郡主和林姐儿一起，去了她在京郊的别院……”

    京郊！

    “你看看，我怎么说的？这哪是去陪嫁庄子上躲清静，这根本就是冲着林姐儿去的！”王熙凤忙命景黎，“你赶紧去公主别院，就说我的话——

    “哦！就说：皇后娘娘要在大慈恩寺做法事，让她回宫一趟，斋戒七日，然后去给她亲娘上一炷香去！”

    景黎会意：“奴才自然会‘顺便’把林姐儿跟郡主一起接进宫来！”

    “对！快去！”王熙凤拍案！

    窗外，听了个全程的红豆睁圆了眼睛，悄悄地挪开步子，飞快地跑去找元春。

    乌金蹲在树上看着她，歪了歪头，喵了一声。

    王熙凤在屋里眉心一皱，回头看向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