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知渝看着眼前的姑娘,这姑娘叫青霓,姓苏,江淮大儒苏樟最疼爱的小女。
苏樟这个人,是个典型的儒学家,而且是经过发展,变通过的儒学家,讲究一个女子无才便是德。
女子还重品行而非是才华,该贤良淑德,打理好内宅才是。
但苏樟是个人,总是有私心的,自己这个 老来得女的姑娘,便是他的私心。
苏樟教授过的学生不少,有才华的也不少,可这些学生竟都比不过自己这个小女。
青霓三岁的时候,只是在他授课的时候听了一堂课,竟就能全部复述一遍,虽然不解其意,但此等聪慧,却是苏樟平生未见。
苏樟便开始有意无意的教授自己的小女儿一些道理学识,让苏樟惊喜又难过的是,青霓十分聪明,不止学习的快,而且擅长举一反三,他曾和自己女儿数次辩论,从一开始压倒性胜利,到最后,竟到了胜负各一半的地步。
苏樟一边惊喜于自己竟真的能教授出一个神童来,一边又觉得难过,为何青霓是个女儿呢?
一个姑娘家,便是再有惊世才华,也无法施展。
青霓这孩子傲气,苏樟也知道,他的女儿在学过这些以后,绝对不会甘心做一个后宅的妇人。
可让他放弃自己的女儿,却又觉得不甘心,只能一边教,一边纠结。
直到容玉的到来,容玉上门的那一刻,他对那个公主殿下粗鲁的行为极看不上,但他心底却有个声音告诉他,就是现在了,这是青霓的机会。
之后,温知渝给他述说了一幅瑰丽的画卷,他知道,温知渝应是那位公主身边的谋士,一般来说,谋士善用阴诡手段,可在苏樟看来,温知渝的想法,虽与大同社会相符,作为一个谋士来说,却太天真了一些。
再然后,苏樟明知道,那是再简单不过的计策,可他却始终放不下温知渝口中的那个世界。
而且,为了自己的女儿,苏樟也不会轻易放弃。
送青霓到容玉府上的时候,苏樟和自己的女儿促膝长谈了一番。
“为父这些年,只有一次,起了出山的心思,那个时候站在为父面前的,是大胤开国皇后。”
苏樟严肃的看着自己女儿“那个女子文武双全不说,也极聪明,心怀大义,如今这些制盐和制糖的法子,便是由那位元后而来的。”
青霓点头,然后又觉得意外“那父亲为何没有出山呢?”
“因为老夫想要再看一看,只是没想到,之后,她成了当今宣武帝麾下的人。”
往后的事情,苏樟便不再说了,青霓知道,元后早逝,那个让人惊艳的女子如天边的星子,迅速陨落了。
“所以,你该知道,不是谁都能走到她那个位置,即便她走到了那个位置,最后依旧身死。”
苏樟这话说的十分隐晦,青霓知道,男人当权的社会,女子想要走一条自己的路出来,称为刀山火海也不为过。
“大公主便是元后的女儿,你该知道,你若去了大公主身侧,那代表着什么,青霓,这是一条不归路。”
“父亲,青霓明白,但青霓愿意,青霓不悔。”
青霓之前和温知渝也说过几次话,青霓的性子和温知渝相似,唯一不同的,大概是这个姑娘是个极其野心勃勃的人。
温知渝看过了,很多时候,这样明晃晃的野心,都是让人不喜的,但青霓却不一样。
在这个时代,一个女子能滋生出野心,已经是难得的事情了,只有这样,她才会和男人一样,拼了命的往上爬。
青霓喜欢问温知渝一些治国良策,毕竟,现代经过了几百年更迭之后的政策,比起现在,已经是相对完善了。
温知渝对自己的定论还是准确的,她只负责说,又不负责制定相关的政策,也不去当父母官,将这些政策落实。
她只负责说,倒是和文抄公差不离了。
青霓今日来见温知渝的时候,面色有些惶惶。
“温姑娘,昨日父亲一夜未睡,今日同我发了很大的脾气。”
“为了昨日的炸弹,是吗?”
青霓点头,手上倒是十分顺畅的开始泡茶,手中的雪花扇轻轻一扇,茶香飘散。
“先生请喝茶。”
青霓将茶杯递给温知渝,自从知道,容玉也是温知渝的学生之后,她这一句先生就说的十分顺畅了。
“你觉得,此物可用否?”
温知渝看着青霓。
青霓收敛起自己惶恐的神色,沉思片刻,抬头去看温知渝。
“可以说实话,此处只有我们二人。”
“用。”青霓斩钉截铁的开口“我知父亲心善,但有些牺牲是必要的,殿下若要登高位,血洗战场,方才会让其他人心生胆怯。”
那个时候,没有人会去在意容玉是公主还是皇子。
温知渝强忍着让自己保持淡定的样子,但心底却是对眼前这姑娘刮目相看。
野心,狠心,聪明,这才是一个谋士必备的品德啊。
“青霓姑娘觉得,此物可用?”
“是,但不可多用,虽可震慑世人,但若是杀伐太过,于殿下名声有损。”
“说的好,但,青霓,你要知道,无论是哪里出来的将士,这些人都是大胤的子民,人都是怕死的,这东西用了一次,就没人能管住了,哪怕是殿下。”
青霓看着温知渝。
“青霓姑娘既入世,就该明白,有些东西的存在,是为了震慑,而不是为了杀伐。”
“是,学生受教了。”
“苏先生可是担心此物被大肆使用?”
“是,父亲总想着以仁德治国,最好坐在那里的是个圣人。”
青霓倒也不是全然不认同自己父亲,但这个时候,显然靠着仁德是不行的,大同社会,极为和平的时候,倒是可用圣人。
但现在,大胤需要一个手腕强硬的皇帝,至少,现在江淮的官府忙的人仰马翻,百姓却过得很不错。
“我会尽力说服我父亲的?”
“言语不会让先生妥协,但民心或许可以。”
青霓不知道,她离去之后,温知渝转身就去找了容玉。
“殿下可曾和那位苏家姑娘聊过?”
“还没,不是你的学生吗?过早接触我好吗?”
容玉将人放在温知渝那里,也是存着考验一下的心思,如今她身边的人,说一句鱼龙混杂也不为过。
既然有龙,那肯定就会有鱼啊。
如今可还看不出,到底谁是鱼,谁是龙。
“那个姑娘很合适。”
“苏家的那个姑娘?我以为,是靠着那个姑娘来争取她爹呢。”
“苏老先生的确有才,也是天下文人心中敬重的大儒,但殿下,苏老学的,乃是仁政,昨日先生辗转反侧,就是担心你用了那个武器。”
温知渝对苏樟的定义很准确,一个吸引天下文人的吉祥物,但若真的让苏樟来当谋士,那个人实在是刚过易折。
“殿下,紧要关头,您可千万不能听他的,他只想着没有人死亡,但在您这里,不是您死,就是对面的敌人死。”
其实,温知渝想说皇帝死的,但她忍住了。
“我知道,所以,你是真的看上青霓了?”
“嗯,那个姑娘,比她爹多了一样东西,那就是野心。”
温知渝拍了拍胸口“因为有了野心,渴求功名利禄,她才会想方设法的让你去赢。”
容玉明了“的确,苏老先生是文人喜欢的样子,但其他的时候,可就不好说了。”
至少,容玉就实在是不怎么喜欢这个老头,大道理的确是一个接着一个,着书立学也是个中翘楚。
但除此之外呢?
容玉做的就不是好事,带着极大的个人私欲,如何能和苏樟想到一处去?
“一个拥有她父亲光环,且会为你出谋划策,与她父亲不相上下的人,殿下是该出手拉拢了。”
“青霓啊。”
容玉念着那个姑娘的名字,她只寥寥见过几次,容貌并不出众,看上去也并不抢风头,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让人会忍不住忽视她的存在。
苏青霓今日回了一趟家中,她父亲还等着消息呢。
“老天到底是如何想的啊,竟让这般武器降世,岂不是要乱世啊。”
苏樟在书房里面踱着步,眉眼之间带着深深的愁绪。
“父亲。”
“殿下如何说?”
“我不曾去劝谏殿下,父亲,我同温先生聊过了。”
青霓站在苏樟面前,认真的看着苏樟“温先生说,此物只为震慑,而非是为在战场上使用。”
苏樟松了一口气“若殿下能这样想,便是黎民之幸也。”
青霓看着他“父亲,当今黎民真的幸吗?当今陛下,当真是个明君吗?”
“青霓,慎言。”
苏樟绷着脸,但他的女儿却并不惧怕“父亲,当初元后施行的民生政策,为何半道崩卒,您难道不知吗?若是这般下去,当今的大胤和民不聊生的前朝,又有何区别?”
青霓径直跪在地上“父亲,您说君轻民贵,可古往今来,百姓何为贵过?”
她没说的是,女子地位更为低贱,被男人当做物品一般赏玩。
可她不想,所以,只要给她一根绳索,她就会拼了命的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