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霁死了,前世的时候,他的一条命,让大胤陷入风雨飘摇。
这一次,他的一条命,照旧让整个京城血流成河。
萧霁死的当日傍晚,一封封密信送往各处,那里面,都写着一个个人名,是别人安插在他身边的,当然,那个别人是谁,写信的人也写的清楚,一个个人名,看的人头晕目眩。
陡然知道自己的心腹,近卫,爱妾,全都是细作,甚至,这些人还是自己的君王,上司,主子,甚至是同僚,挚友安置在自己家中的。
这一份名单由不得他们不信,因为这些信笺,明目张胆的写着几个字,皇城司。
宣武帝先是得知了萧霁的死讯,六皇子亲手所杀,这本该是个麻烦事,杀害朝廷要员,这可不是能轻易抹去的,可来信的人,说六皇子似有疯癫之像。
宣武帝理所当然的以为,容霖是为了逃避罪责,容霖定然是要付出些代价的,可萧霁本就是一个将死之人啊,况且,容霖该不是那种冲动无知之人,这个时候,他亲自动手,对自己没什么好处。
人,对死人,是最宽容的。
所以,老六十有八九是被萧霁设计了,毕竟萧霁的死,是老六推动的,那孩子该是心知肚明。
既如此,宣武帝更不可能让容霖负责这事了。
原本,宣武帝还在犹疑,这件事到底该如何解决,才能挡住文武百官的悠悠众口。
直到傍晚的时候,宣武帝得了信,知道萧霁留下了怎样的遗言,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严重一些,甚至会让朝堂不稳。
高公公小心的觑着帝王的神色,“陛下,您,可千万要保重龙体啊。”
“你亲自去瞧过了吗?”
“瞧过了。”
萧霁死讯刚从平阳侯府传来的时候,宣武帝就让高公公带着太医和天子近卫去送了萧大人一程,目的,自是看人是不是死透了。
“平阳侯府如何说?”
“老侯爷说,萧大人留了遗言,停灵七日之后,将他烧成一捧灰,往河州府送去。”
“烧成灰?”
“萧大人说,反正,他也留不下那个权全尸,对他心有怨气的人,自然是仇人,倒不如他自个将自个挫骨扬灰。”
“怪不得他会这般做,他在京城中没什么留恋,便是死了,也要在咱们心窝戳上一刀,这才是萧霁啊。”
“陛下,那如今,平阳侯府那边。”
“按寻常二品大臣的赏赐,翻个倍送去吧。”
自不是因为愧疚,他是皇帝,雷霆雨露,皆为君恩,所以,帝王绝不能后悔,也不会后悔。
高公公应了一声。
“至于朝堂,此事一出,谁还会在乎萧霁是如何死的?”
或者说,今日,不知多少人咬牙切齿的咒骂着萧霁去死,说不定知道萧霁死了之后,还能说一声好。
“明日早朝停了吧,朕乏了。”
“是。”
萧霁醒来的时候,不知何年何月,黑夜白天,只是恍然原来人死了之后是这个感觉,无知无觉,直到自己的心跳如擂鼓一般在耳边响起,才惊觉,自己回魂了。
萧霁摸索了一下,如果顺利的话,他现在应该不会在棺材里,幸好,四周空旷,身下也是软和的床铺,而不是那种逼仄的棺材。
萧霁试图说话,但他只是徒劳的张开嘴,得,他现在话都快说不出来了。
虽然极其轻微,但,的确是脚步声。
“谁?”
萧霁费力的喊出一个字来,来人没说话,脚步声停在床边,萧霁难得紧张,他清醒的时候,自然不会害怕,可他“死”了这么几日,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可是一无所觉,难道被人察觉到了,他失算了。
一双手将他扶起来,茶杯递到他唇边“温水,喝水,润一润嗓子。”
萧霁被人半揽在怀中,听到声音的时候,很明显的僵硬了一下。
“不要喝太多,稍微润一润喉咙就好。”
萧霁微微抿了一口温水,那个人在床头放了软枕,扶着他靠坐着,萧霁清了清嗓子。
“阿姐。”
温知渝将茶杯放下,没有说话,但看到萧霁努力去听声音的时候,还是放重了动作,让自己发出的响动大了一些。
过了一会儿,温知渝带着人进来了,是温府的那位府医。
“毒入肺腑,虽是解了毒,不会伤及姓名,但余毒未清, 得慢慢来。”
“要多久?”温知渝看着萧霁的样子,他们大半年不曾见,萧霁如今几乎瘦成了一把骨架。
“短则七八个月,长则四五年,说不好,还要看病人是否听话了。”
“劳烦先生了,先生不必担心,他会很听话的。”
温知渝的声音凉凉的响起,萧霁默默将棉被往上盖了盖。
温知渝好像很忙,在屋子里走动,做事,就是没有开口说话,萧霁坐在那里,也不敢先开口,阿姐该是生气了,非常生气。
“我不生气。”
上一次阿姐这么说,他是什么下场来着?
萧霁不敢去想。
“先喝药吧,你现在,药不能断。”
温知渝将药碗递给他,萧霁摸索着去端药碗,“阿姐不喂我吗?竟让我这个瞎子自己喝药 。”
“这个药,我尝过了,这么苦,你不自己一口气闷了,要我一勺一勺的喂给你?”
萧霁还是自己端着药碗一口闷了“苦药,是该喝快一些。”,温知渝拿走药碗。
“阿姐,我们现在在哪里?”萧霁能听得出来,温知渝软下来的态度,便立刻开始得寸进尺。
“在京郊,你当初软禁我的那个院子里。”
幸好,萧霁已经将药都咽下去了,否则现在得呛咳出来。
“你现在身子太虚弱了,不能赶路,等到春天了我们再走也不迟,这地方不是你自己找的吗?你应该知道,这地方是安全的。”
“啊,嗯,自然。”
萧霁模模糊糊的应了一声。
“那就好,你先在这里将养着吧,至少,味觉应该先恢复一下吧。”
“阿姐?”
“刚才那个药,药方子我看过,里面放了甘草,一点都不苦。”
萧霁有些委屈的低下头“阿姐也试探我。”
“你不肯和我说实话,我只能自己去瞧了,你这一次很冒险,知道吗?”
温知渝说着,在萧霁胸前轻轻一拍,很轻柔的力道,却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萧霁只觉得,自己胸前是被撕扯的疼痛。
“稍有不慎,你真的会死。”
男主都有一些异常之处,关键时候来救命的,就比如萧霁,他的心脏,位置偏了一些,对其他人来说,那个位置正中心口,对萧霁来说,却刚好不曾碰到心脏。
“这事,还是阿姐告知我的。”
温知渝那个时候百无聊赖,做了一个类似于听诊器的传声筒,还给萧霁玩过,那个时候,她的确和萧霁说过,他的心脏比平常人偏右一些。
却没想到,被萧霁用在了这里。
“你倒是真敢赌,其他人赌输了,最多是倾家荡产,你赌输了,是死无葬身之地。”
萧霁当然知道,可他觉得,自己不会输。
“六皇子又不是什么愚蠢的人,他会突然被你刺激的刀剑相向,有心人一查就能知道。
萧霁屋子里燃了香,那香来自西域,会让人暴躁易怒,混乱心神,这个 时候,稍稍刺激一下,那个人就会轻而易举失了神智。
“我自然会让人将那个香处理掉的,我死了,带给那些人的冲击不会小,还是六皇子亲自所杀,等到他们清醒过来的时候,难道还会对一个死人做什么吗?”
他们只会想着息事宁人,反正,萧霁已经死了。
“而且,如今京城中不知多热闹,怕是连给我上香都没几个人去。”
萧霁在阿姐面前,一副自得的模样,然后,得到了一个脑瓜崩。
“哦,那萧大人真厉害,要我表扬你吗?
萧霁有很多话要问温知渝,但不久之前喝下去的药有些安眠,睡意顷刻而至,萧霁试图强撑一会儿。
“困了就睡。”温知渝要让人躺下。
“阿姐,你何时来的?”
“一个月之前,一直在这里等你。”
“谁告诉阿姐的?”
“很多人。”温知渝三个字将人堵回去了。
“果然,我身边也有阿姐的奸细啊,原本,我是想给阿姐一个惊喜的。”
“你这个样子,我不会喜,平阳侯府里,照顾你的那个医女,就是我送进去的,你本该能认出来的,谢婉,二皇子前些年死掉的那个妾。”
那个医女,五个月前就在萧霁身侧出没了吧。
“萧时舟那个小叛徒。”
温知渝没有反驳“你忘了,当初,可是你亲自将你那个心思简单的弟弟送到容玉面前的。”
“阿姐多早知道这件事的?”
“在我上一次离京之前。”温知渝看着萧霁强撑着不肯入睡,温暖绵软的掌心捂在萧霁双眼之上。
“最后一个问题,问完了就睡觉。”
“阿姐,我的破绽是什么?”
破绽啊。
“因为我发现,你那个时候或许看不见了。”
“萧霁,从我们初见之后,你从未主动站在那里,等着我去接你。”
若非是被绊住脚步,你总是向我走来的。
“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