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群人吵吵闹闹、声势浩大地来到了公司附近的一家饭店。
人群中,洛河与曹参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因为,他们俩无形中像是被真空包围似的,喧嚣的同事们,自然而然的避开了他们两人。
洛河理解同事们,原本计划就没有曹参,但是他现在又不能赶人走,只能面带从容的微笑着。
曹参不同,他倒是完全没有察觉同事们无形对他的疏离一样,手搁在洛河的肩膀上,又恢复了活力满满的大少爷模样:
“怎么来这里?听都没有听说过的饭店能有什么好吃?要不换一家,我带你去吃私房菜?”
“不用,我已经定好位置了。”洛河拒绝,本来就是他请客,这么一弄,再换位置,会让同事们拘谨的。
他总是那么细心周到,并且体贴的提前预定好座位,还悄悄打听了同事们的口味,选了不会出错的菜。
因此,大家到达后可以直接前往包厢,无需等待。
这家饭店给人留下最深印象的便是它那高昂的价格。不过,这也是洛河从同事小王那里听说的。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高价,才勾起了人们的好奇心,想要前来一探究竟,尝尝所谓的“贵菜”究竟有何特别之处,是否真的物有所值。
一群人欢声笑语地走进包间,服务员们动作迅速,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满满一桌丰盛的菜肴便全部摆上了桌。
此时此刻,喧闹声充斥着整个房间,但洛河并没有参与其中。突然间,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打破了这份喧嚣——原来是钱兰花打来的电话。
\&小河啊,你现在手头上还有钱吗?\& 电话那头传来钱兰花焦急的声音。
洛河心中一沉,他料到母亲会再次找他要钱,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他看了看周围欢乐的同事们,压低声音说道:“我没钱。你又怎么了?”
“你少骗我,你工作这么长时间了,怎么可能一点存款都没有?我不管,你弟弟出事了,你赶紧给我转二十万块过来。”钱兰花的语气很坚定。
洛河拿起手机起身出了包间,到走廊角落,低声怒道:“二十万!!!你们干嘛了?抢劫啊?”
他感到一阵烦躁,脚不自觉的蹭在墙角,发出难听的噪音,自己却丝毫没有察觉到。
钱兰花要钱的欲望,就跟一个无底洞一样,永远,永远都填不完,不是这个养母就是那个弟弟,洛河想起他们两个人,脑袋就一阵阵的发疼。
他已经有很长的时间没有去想那母子俩,都快忘记这俩人了,结果,该来的还是来了,虽迟但到,呵呵。
“你不是说,你傍上大款了么?”洛河讥笑出声,“怎么还找我要钱?”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但是洛河知道,没有要到钱,对方不会轻易罢休的。“我都说了,我没上班,没钱。”
“哥!”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带着哭泣的年轻男声,“哥,求求你了,救救我,救救我我啊哥!!!”
这是洛河的弟弟,钱兰花的亲生儿子洛州的声音。
“你到底怎么了?”洛河严肃的问道。
“呜呜呜,哥,对不起,我闯祸了。”
洛州在电话那头哭哭啼啼的,一句话都说不清,最后还是钱兰花夺过了电话,解释起来,“小河啊!妈妈也不是特意为难你,真的是没办法了,才来找你。”
“小州跟同学打架了,对方伤得有点点重,现在在医院,我们身上的钱不够,这才找你帮帮忙。”
“妈妈知道你肯定比我们有人脉,哪怕去借一点也好呀,我们现在都在医院急需等着用钱呢,对方家人说,要是不把钱打过去,就要报警抓小洲。”
“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你就这么一个弟弟,从小你们俩就要好,一起长大,小洲最喜欢你这个哥哥了,你忍心看他这么毁了吗?当年……”
最喜欢我这个哥哥?洛河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最喜欢我这个哥哥无私提款机吧。
电话那头,钱兰花自认为找对了办法,开始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当年我们母子三人相依为命,一毛钱都没有,还是小洲去找他爸爸要钱才让我们吃上饭,没有饿死……”
这个确实说到了洛河的软肋上。
哪怕洛州现在变得再怎么荒唐,小时候那个会偷偷藏一半面包在衣兜里揣回来跟他一起分享的小孩,确实是他,洛河是一个念旧情的人,不然,早就在钱兰花用他的名义贷款给洛州买房时,跟他们一刀两断,拉黑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还在继续,钱兰花压低嗓门的声音,使她那原本尖锐的音色有些扭曲失真,背景音是洛州的哭泣。
仔细分辨,还可以听得对方那边有人嘶吼咒骂的声音。
手机好像被人抢了,那头传来一个愤怒的声音对洛河吼道,“你他妈的就是那个小畜生的哥哥!我弟弟现在在手术室里等着救命,你要是再不赶紧把钱打过来,我拼了命也要告死你们一家子!”
“手术室?”看来不是一点点重啊,洛河感到一阵好笑,都这种时候了,那对母子还想着骗他。
“脑袋开瓢,好几处骨折,肺部都刺穿了,你他妈说呢,畜生!简直是一群畜生!你们一家都是腌臜,要不是我们抓到人还跑了,你们还是不是人,不得好死……”
洛河静静的听着对方的咒骂,直到他停歇了,这才开口:“把你卡号报过来。”
人命关天,对方还在手术室等着,洛河不敢耽误,打开手机查看自己的余额,还有三十多万,他没有犹豫,立刻把所有的钱转了过去。“你留个电话号码给我,后续有什么情况,还需要钱直接跟我联系。”
挂上电话,洛河疲惫的靠着墙,深深呼吸了几口气。
自从洛州去别的省上大学后,洛河已经有两三年没有见过他这个弟弟了,他们联系得最多的是,洛州在微信上找他要钱。
洛州这个人,从小到大,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那种好孩子。
他最是擅长伪装,用一副乖巧的面孔在大人面前谋福利,但是他那张面孔,从来都不屑于在洛河面前伪装。
所以,洛河是最看得清他的人。
他从小嚣张跋扈惯了,父母离异得早,钱兰花又不爱管他,洛河在他那里从来都没有作为一个哥哥的威严。
以前不明白,洛河青春期时,还为这件事很是困恼了一段时间,现在,迟来的答案呼之欲出,他应该早就知道,自己不是他的亲哥哥了吧。
没错,在钱兰花他们母子看来,洛河就是一个欠了他们很多债的人,需要不断无私的满足他们的金钱需求,这才是知恩图报。
毕竟,在最为艰难的那一段日子,他们都会给洛河留一口吃的,没有把他赶出家门,还让他健康的长大成人了。
这两人丝毫没有想到,若不是政府对领养儿童的走访,发现他们家现在的艰难处境,给他们发救济金,还给单身带着两个孩子的母亲钱兰花安排工作,三人早就饿死了。
就跟天底下大多数不知感恩的人一样,有些人永远只记得自己付出去的。
原本闹哄哄的医院在洛河打过去的钱到账的那一刻,终于安静了起来,男人拿着手机急匆匆的跑去缴费了,身后跟葫芦一样串着一大串亲朋好友。
人都走光了之后,钱兰花一下子泄了气,颓然的瘫坐在地上。
她的身旁站着一个穿着一身品牌潮服,身材高挑的少年,那少年眉目清秀,皮肤又白,看着就像是那种亲切可爱的邻家哥哥,可是他一出口的话,就破坏了这种印象。
“还没死呢,急什么急!”洛州不耐烦的理了理被揉皱的校服,对那群已经不见人影的伤者家属背影抱怨道,“真是倒霉。”
“小宝,你没事吧?”钱兰花从地上爬起来,凑到洛州的面前,看到他脸上被指甲划出的2厘米左右伤口,夸张的惊呼,“哎呀!小宝,你脸受伤了!”
“什么?我脸受伤了!!!”洛州立刻也跟着大叫起来,他这才感受到脸上微微的刺痛,顿时一脸惊恐,紧紧地抓着钱兰花的手,“妈!你要帮帮我啊!我不想毁容!!!”
“痛不痛?来,妈妈扶着你去找护士包扎一下。”钱兰花说着就扶住洛州,小心翼翼的带着他往护士站走去。“小宝不怕哈,这点伤不重,医院一定有办法让你不毁容,最不济大不了,咱们去整容医院!”
“妈!那群王八蛋,要是害我毁容了,我要告死他们!”
“没错,到时候要他们把你小河哥给出去的钱都吐出来,再还一倍。”
被他们拉着处理伤口的护士,听着絮絮叨叨的母子俩,一阵沉默。
她看着少年脸上这早来晚点就消失的伤口,一瞬间忍不住怀疑起了自己的职业素养。
这点小伤口都不用包扎,消个毒,过两天就好了,有他们说的这么严重吗?难道还有我没有发现的其他伤?
………
晚上的风很大,吹得人很舒服。
中午的一通电话,毁掉了洛河聚餐的好心情,勉强撑到晚上下班,他在车里静静坐了一会儿,这才发动车子。
得益于S市特殊的环境,车子慢慢的从有些灯火和人声的街道,逐渐变为安静得只能听见风声的静谧。
比起热闹的人群,洛河更喜欢这种安静,他的大部分人生都是在这种安静中独处,似乎在这里才能找到一些属于他的空间。
以往在他居住的城市中,这种半夜总有些不归人要么躺在路边,要么疯疯癫癫,随时可以吓人一跳。
相比之下,洛河更喜欢现在没有了那些吵闹杂音的环境。
他不在乎空气是否清新,S市这种地方,倒是意外的适合他养老呢,洛河稍微有点可惜,自己走上的条路,已经没有了养老这个选项。
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洛河不后悔,只是有点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