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站起来以后，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跟最后一次泡药浴差不多。
但又不一样。
泡药浴的时候，明显能感觉到皮肉组织疼，是有外力施压，让他感觉到的。
但这次，是从骨头里传来的疼痛，连具体位置都不知道……
他低着头，双手紧紧捏着膝盖，额头上冷汗涔涔。
腾其萱又走了几百米，感觉身边的氛围有些怪异，那男人竟然安静了。先前每走一段，他都会劝说两句。
或无奈，或担忧。
但从那一声冷吸气之后，再也没动静了。
眉心微拧，几乎是下意识的，她转头看了过去。
车窗降下。
男人低着头，侧脸因为隐忍泛着青色。额头有冷汗，顺着冷毅的侧脸划下。
她眸光一紧，下意识走了过去，单手按着车窗，“你怎么了？”
司机很眼色的迅速踩下刹车。
霍凌宇已经痛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腾其萱迅速拉开车门，就看到他弓着身子，双手抱着膝盖，侧脸痛苦状，已经没心思回应她了。
单手扶住他，另一只手下意识探上他的脉搏。
霍凌宇顿了一下，随后转头沉沉的视线看她。
女孩子侧脸严肃，眸光沉静，专注的盯着他的腿，一改刚刚冷漠疏离的样子。
“萱萱……”
“你昨晚跟那些人交手了？用了这只腿？”
腾其萱突然开口。
霍凌宇顿了一下，脑子里闪过昨天的画面。
他刚进来，就见那人往腾其萱身上扑，几乎是不假思索，就直接一脚踹了上去。
当时情况紧急，也没感觉特别不适。
“应该，是……”
“你疯了！还想坐回轮椅上去？”腾其萱声音提高，厉声呵斥。
霍凌宇垂下眼睑，紧抿唇，一言不发。
腾其萱看着他这幅样子就来气，吵架都不能好好吵了。
眼底嫌弃，但是动作还是没停下，一只手掌心按在他的膝盖，另一只手捏起一个手势，盖在那只手的手背上。
霍凌宇只感觉一股温暖的力量，从膝盖处慢慢传递开来，让他刚刚难捱的痛感减轻了不少。
但也只是减轻了而已，没有完全消散。
腾其萱拧眉，“你这双腿本来没有站起来的可能，我先前是用巫术里的禁术，将蛊卵植入进去，让他们在里面生长，代替你双腿的力量。”
“植入的蛊卵，是没有意识不会苏醒的，经过长时间的适应，彻底转化为自己的力量。”
“但是刚开始的一段时间，一定不能大动作，否则会提前唤醒蛊卵！”
“……”
她解释的很直白，霍凌宇也听懂了。
难怪她先前嘱咐他，一定不能有大动作。
薄唇紧抿着，视线从她脸上移到膝盖上，低声小心的询问，“那现在怎么办？”
腾其萱转眸瞥向他。
男人小心翼翼的样子，宛如做错事的孩子一般。
跟平时胜券在握，温润优雅的样子大相庭径。
突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她表情凝重，眸子幽深沉黑，看了一眼腿，又看了一眼他，“准备一把新的轮椅吧。”
霍凌宇愣了一下，看她认真的样子，眼底有失落一闪而过。
随即认真，“你可以推我吗？”
腾其萱，“？？？”
“如果萱萱可以推我，重新回到轮椅也没关系。”
“……”
腾其萱这次确实被打懵了。
重新站起来，这不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
实现了又破灭，难道不值得发飙？
她认真的审视着他，突然在思考，到底是他伪装得太好了，还是自己演技不够逼真。
被识破了？
“可以吗？”
男人声音很轻，眼底闪烁着浓浓的希冀。
腾其萱确定了，他是认真的。
扁了扁嘴，感觉乐趣全无，“还需要一些药材，我去死亡森林里取。说会让你站起来，就一定会让你站起来。”
“如果站起来的代价是你离开，我宁愿永远也不站起来！”男人声音沉沉，突然道。
“……”
腾其萱猛的看向他。
四目相对。
一个惊讶诧异，一个满是坚定。
良久，女孩子收起惊讶，轻轻笑了起来，声音多了几分讥诮，“霍凌宇，你到底想干什么？如果只是骗我留下来，大可不必。”
因为她很好骗，只不过简单的几句话，已经要当真了。
特别是，听到他宁愿放弃自己这双腿。
在这段不该动心的感情里，她输的彻彻底底，连命都已经给过他一次了。
所以他真的不用煞费苦心……
男人微微拧眉，捏着她手腕的五指收紧，“我没有骗你！我只想你留下来，我想好好跟你在一起！”
他眸光澄澈，里面闪烁着前所未有的真诚。
腾其萱终究还是妥协了。
没回答他。
但也没有反驳。
只是跟他一起踏上了回苗疆的路。
车厢里安静。
但是比起刚刚的死亡气息，现在可是平静多了，司机感觉周围的空气都舒适了很多。
他们不是第一次来这边，所以一到村子里，司机熟门熟路的去停车。
腾其萱本来准备先走。
但是不知道想到什么，转头看向霍凌宇，“能走吗？”
霍凌宇在心里思考了无数遍，她要是撇开他独自离开的对策。
就听见这句话……
勾唇微笑，重重的点头，“能！”
腾其萱看着他暗戳戳开心的样子，心底一阵感慨。
希望待会儿，他还能笑得出来。
江氏想要开发的那条路，初见雏形，而且道路两边，新种了两排陌生的植物，据说是可以阻挡两边的毒物和瘴气。
腾其萱为了图方便，带着霍凌宇直接从那条路进去。
走到中间，再从路边穿入森林。
这里之所以叫死亡森林。
里面带着原始气息，毒蛇虫蚁四处横行，还有特殊植物散发出来的瘴气，能将人带入幻境中。
刚巧，腾其萱擅长的领域之一，就是自由出入各种各样的幻境。
人在生死面前，都会原形毕露。
霍凌宇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双腿，但不可能不惜命。
她无意伤他。
只希望用这次幻境，看清楚他心底最真实的想法，也让他自己看清自己心底的想法。
不要再欺骗她，也欺骗自己了……
“萱萱，我们需要找的东西，长什么样子？你能大致跟我说说吗？”霍凌宇温声询问，企图跟沉默的腾其萱搭话。
从进来这里开始，她周身就带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气息。
让他很不适应。
就算握紧她的手，都感觉不到亲近。
腾其萱脚步没停顿，继续往前走，“就在前面，到了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