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活着。”

    小姐笑盈盈的看着他，手里的动作轻柔，整个人温婉又漂亮。

    他的心刚刚泛起一丝涟漪，没一会儿，就察觉到裤子腿儿处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动静，那感觉就像是有什么轻柔的东西在轻轻触碰。

    他下意识地一低头，只见一只浑身洁白如雪的小狗正眼巴巴地盯着他。

    这小狗长得算是挺可爱的了，浑身毛茸茸的，像是一个蓬松的小棉球，雪白的毛发柔软而顺滑，没有一丝杂毛，和另外两只对比起来，像是血种更纯，它的小脑袋圆圆的，耳朵尖尖的，还时不时地抖动一下，透着一股机灵劲儿。

    它正紧紧咬着他的裤子，使出浑身力气把他直往水边拖去。

    那模样，仿佛它知道什么似的，一看见他低头看向自己，小狗像是明白了他的意思，非常灵性地松开了嘴，冲他一下一下地摇了摇尾巴，焦急到一下一下的刨着地上的土，冲着水池叫嚷。

    五爷轻轻把虎妞交给前来照顾的小厮，然后缓缓蹲下身子，眼神中带了些好奇地看着眼前这只颇具灵性的小狗。

    他刚买回来，废了老大的功夫，只在开头喂养了几次，随后便被一堆杂事给拖延了，熟是熟了，但是还没来得及训练。

    普通的小狗，这个年纪，有奶便是娘，只知道跟着瞎晃悠，本能行事 像这样个性鲜明，有自己的想法的，少之又少。

    他不禁将它与另外两只小傻狗对比起来，那两只小狗此刻正无精打采地趴在一旁，眼神黯淡无光，病恹恹的模样让人看了心疼。

    而眼前这只小狗却显得格外精神，它那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宛如两颗璀璨的黑宝石，深邃而有神，仿佛真的能听懂人话一般。

    他满意的看了眼眼前的小白狗，上一次这么满意的，还是虎妞，这一窝里，能出个小白狗，就不枉他花大价钱和人脉从外面把他们找回来。

    小狗一母同胞，这只格外的聪明，另外两只也就看起来傻了点，总归不会太差。

    吴老狗考虑，要不要加个护栏了，平差狗除了他贴身带的那只，还有虎妞，基本上没有敢来他屋子里的，都很懂规矩，这几只狗应该是在窝里才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过来了，还和虎妞掉水里去了。

    小狗似乎感受到了五爷的注视。

    “汪”的叫了一声。

    或许是因为还没有长大，它的声音并不洪亮，但却格外的有穿透力，那清脆的声音，普通人听着没什么，但在吴老狗听来，格外的悦耳动听，仿佛是世间最美好的乐章。

    五爷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小狗的头，小狗也不躲避，反而是任他摸，并且直接不害怕的咬住了他的袖子，往里面拖。

    “做什么？”

    “汪汪汪！汪！”

    小白狗盯着水池狂叫，旁边没力气喘息的虎妞也跟着叫了一声，直冲着水池子，水亮的眼睛里，仿佛是在哀求他。

    吴老狗一愣，仔细数了数，一，二，三.............他这才想起来，他好像.............买了四只吧？

    那这第四只.............吴老狗一拍脑门，坏事儿了，这么久没动静，他的狗难不成已经沉底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一直没想起来。

    他望着一点儿涟漪都没有的水面，心都凉了，脸色阴沉沉的，他愣神儿的那一会儿 说不定小狗就..............

    “去拿工具来，赶快！”

    三个小厮一刻也不敢呆了，争着跑着去拿工具，什么抄网啊，篓子啊，笼子啊的，不管有用没用，通通拿着来了。

    “爷，爷！”

    “咋咋整啊............我们下去捞？”

    吴老狗让他们送走小姐，准备自己亲自下去捞。

    水深的很，最里面，没过头顶那是轻轻松松，他一闭眼睛，就算是淹死在里面了，他也要看到尸体，虎妞和白狗不会无缘无故的叫唤，虽然已经大概知道了结果，他还是不甘心.............死犟。

    “我不走！”

    “我不碍事儿的！”

    “我只站在这里，看着它们，哪里都不去，不用，不用担心我。”

    小姐的声音带着几分执拗，她紧紧地抱着两只小白狗，熟练的动作，仿佛那俩狗是她亲自养着的。

    那两只小白狗也格外亲近她，亲昵地在她怀里蹭来蹭去，还不时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轻轻舔着她的下巴，惹得她痒痒的。

    小姐微微皱眉，伸手轻轻摁住那只不停凑近的小狗脑袋，眼神中却一点儿的嫌恶都没有。

    五爷看的真真的。

    被吩咐的几个小厮围了过来，一脸焦急地劝说着小姐离开这里。

    小姐看着他们，连连摇头拒绝。

    小厮们面面相觑，实在没办法，毕竟这小姐和五爷谈的不错，他们也不敢得罪人，这么强硬地说不走，他们还真不好强行决定，其中一个小厮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跑去询问五爷。

    五爷和小姐对视一眼，看着对方明亮的眼眸，对她点了点头，让小厮们不用管了，还让他们注意着别让人受伤就好。

    小厮得到了五爷让他们不用管小姐的命令，便只好任由这小姐，随她去了。

    另一个小厮递了个抄网过来，吴老狗接过后，径直走向池子边缘上水最浅的地方。

    身后的小厮们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有些着急，却又无可奈何。

    他们只是轮岗来看狗的，不像五爷真正的手下那般有本事，水性也都一般，甚至还比不上五爷呢。

    没办法，他们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找了根绳子系在吴老狗身上，然后死死地在岸上拽着。

    吴老狗一步一步走到断崖的地方，再往下，水里就变得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平日里事务繁忙，也确实没怎么过来看过这里。

    他盯着表面清澈的水面，突然想起里面养了鱼，便随意地用手拨弄了两下水面，然而水面却依旧平静得没有一点儿反应。

    他不禁有些纳闷，以往他来的时候都会带着鱼食，只要往水里一扔，那些鱼就会自发地游过来吃食。可今天不知是不是因为没有鱼食的原因，竟然没有一只鱼上来。

    连个影子都没有，奇怪，真奇怪。

    吴老狗站在那里，想了想，自家的池子，一直都有人打理，应该也不担心里面会有什么洪水猛兽之类的危险。

    只是，出于谨慎，他还是小心了些。

    他所知道的，这池子里除了鱼群，就是一些水草了。

    他一只手紧紧拽着绳子，身体微微倾斜，另一只手则随意地拿着抄网，缓缓地往那看不见的水底伸去。

    .................

    此时，五爷心里念着的第四只“小狗”——堇年看着头顶上越来越大的黑影，害怕的缩了缩，不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

    他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在水中四处张望，却怎么也看不见小狗和虎妞的影子，心中暗自猜测着，它们应该都在上面了吧。

    堇年伸出那毛茸茸的小爪子，嫩嫩的小肉垫轻轻触碰着周围的水，四肢并用的挥了几下，顿时，水面荡漾出一道道如丝绸般轻柔的波纹。

    那些“光带”鱼顺着波纹轻盈地游动着，它们身上闪烁的光芒，如同夜空中璀璨的繁星洒落水中，交织成一幅如梦如幻的画卷，格外的好看，像是堇年在北平看见的绚烂灯光。

    堇年刚玩了两下，发现自己在水中呼吸不受阻碍后，就没有那么紧张了，不慌不忙的，就试着朝上面游去。

    然而，他实在是没有点到游泳这项技能。

    以往陈皮带他去抓螃蟹的时候，他一次也没有真正下过水，顶多就是在水面刚刚没过他膝盖的浅水区，或者是那些潺潺流淌的小溪流里，小心翼翼地玩玩水罢了。

    他可从来不敢，也没体验过，像陈皮那样，肆意地跳到水里，让整个人都埋在水中，像一条灵活的小鱼一样自由自在地游动，他撑死，也就是在洗澡的时候把全身埋进去水里过，还因为把淹没口鼻，在水下吐泡泡，当成什么好玩的事，而被二月红揪出来教育。

    不仅没有点技能，也没有这个天赋，堇年的四肢在水中显得格外僵硬。

    好想他生来就比较适合陆地？

    他试着往上划动，那四只小爪子奋力地一划，却像是被水施了魔法一般，不仅没怎么让自己向前移动，反而因为方向没掌握好，晕乎乎地在水里转了一圈儿。

    他就像一个失控的小陀螺，不停地上下翻滚着，完全停不下来，那群“光带”鱼，也不知道是不是会错意思了，一个劲的围上来，混着水里莫名其妙的力道，推着他转动。

    “咕噜.............”

    在水里，虽然没有岸上那么多繁杂的东西，不用担心会撞到什么，可是堇年还是被吓得打了个嗝，一个透明的泡泡从他嘴里鼓了出来，宛如一颗圆润的珍珠，安静地停留在他嘴边。

    堇年好奇地伸出黑黑的爪子轻轻一碰，那泡泡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一般，不停的转动着，堇年把嘴巴贴上去，鼓了口气吹进去，它就开始长大。

    到最后，和他脑袋差不多大了，堇年贴在泡泡上面，就感受到，泡泡像是懂他的意思般，推着他缓缓往上面飘走了。

    好不容易找到正确的路，他一抬头，便看见一个对他来说巨大无比的网，正朝着他缓缓移动，那网在水中的阴影，犹如一个狰狞的怪兽，张牙舞爪地向他扑来。

    “呜哇哇！”

    堇年被吓得接连吐出好几个泡泡，那些泡泡如同一串串晶莹剔透的水晶，纷纷往水面上飘去。

    而他则被吓得惊慌失措，拼命地挣扎着想要逃窜。

    然而，他越是挣扎，越是只能在原地打转儿，一整个儿就是一个迷失方向的小朋友。

    害怕的刮蹭到身后的气泡，他一受惊吓，气泡莫名跟着他碎掉了。

    气得他狠狠地拽住了一根草，那草根深深地扎进水底的石砖里，根系如同无数只小手，牢牢地抓紧、攀附在石砖上。

    堇年拽着这根救命稻草般的草根，努力地让自己移动。

    他四只爪子紧紧地抱着长长的水草，把自己缩成一团，就像一个毛茸茸的圆球，脑袋里冒出各种各样的想象来。

    什么八爷嘴里的大怪兽啊，老妖精啊，还有抓他炼丹的无头老伯伯啊.............一股脑儿的从他脑袋里冒出来，好几次，抄网都快要碰到他缩起来的小尾巴了，他只能害怕的贴着水底。

    水面上的吴老狗此刻简直要被气炸了，他那眉头紧紧拧成了一个死结，双眼瞪得死死地，盯着水面看，也算是百思不得其解了。

    他好不容易才瞧见一个模糊不清的黑影在水下晃悠，本以为这次肯定能将其捞上来，可那黑影却像是在故意捉弄他似的，一个劲儿地往下沉。

    好几次，那黑影都近在咫尺，吴老狗的抄网都已经伸了过去，可每次，要么就是捞上来两只活蹦乱跳的鱼，那些鱼一离开水面便急呼呼地扭动着身子跳回水中，仿佛水底真有什么绝世美味的宝贝鱼食在吸引着它们，要么就是捞上来一堆乱七八糟的水草，那些水草缠在抄网上，让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清理干净。

    刚才，他无意间瞥见了从水底缓缓飘上来的泡泡，那些泡泡轻盈地浮在水面上，闪烁着五彩的光芒。

    他的心中不禁泛起了一丝丝的希望，这泡泡究竟是那些水草搞出来的，还是说............万一，他的小四还活着呢？

    虽然理智告诉他，在水底憋这么久的气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万一呢？万一真的有奇迹发生呢？

    齐铁嘴老是阿杂他，说他不信齐铁嘴那一套，迟早会后悔，现在他信了。

    他的小四，怎么不能是个神狗了？

    一想到这里，吴老狗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决光亮。

    他冷笑一声，狠狠地咬了咬牙，将手中的抄网用力一扔，那抄网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然后“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他今天，就算是捞上来个长毛的尸体，也要把下面的东西搞出来。

    他毫不犹豫地解开系在身上的绳子，随手将外袍脱下，随意地扔在了一旁。

    他深吸一口气，双脚用力一蹬，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冲着水面一跃而下。

    刹那间，水花四溅，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吴老狗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水面之下，只留下一圈圈逐渐扩散的涟漪。

    身后的小姐不禁捂住了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跳了下去，都还没来得及阻止他。

    而那三个小厮，你看我，我看你，再看看手里的，已经松开的绳子，目瞪口呆的盯着已经没了人影的水面。

    “爷？”

    “啊，爷？”

    “啊啊啊！！！爷！”

    “爷！你死了，我们的工钱怎么办啊啊？！哎呦..............”

    他刚说完，头上就被捶了一下。

    “你怎么说话的！怎么能这么咒五爷！我们的工钱..............额，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救爷啊！”

    “啊？哦。”

    ...................

    堇年抱着水草不撒手，长溜溜又滑溜溜的，在他无知觉的时候，水草慢慢的，缠绕到了他的身上，很像是在回应他。

    “咦？”

    堇年正暗自纳闷，怎么刚才那“大怪兽”突然就没了踪影？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背后传来一阵凉凉的触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轻轻触碰着他，胡乱的挥动两下手臂，没感觉后面有啥。

    可身后却持续的传来了几道细微的波纹，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拍打在堇年的身上，尤其是后背上，那感觉有点痒痒的，就像有只小虫子在那里爬来爬去。

    堇年忍不住伸出小爪子去挠后背，可他的爪子实在是太短了呀，怎么努力都够不着那痒痒的地方。

    他只好扭了扭圆滚滚的身子，试图换个姿势来缓解这种不适感。

    他刚松开另一只紧紧抓住水草的手，整个身子就瞬间失去了平衡，一下子倒了过来，那两只小脚脚被水草缠住了，这才没胡乱的飘走。

    就在堇年手忙脚乱地挣扎着的时候，他的眼睛刚回神，就惊恐地看见一大团黑影正乌泱泱地朝着他快速移动过来。

    堇年顿时被吓得脸色煞白，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两只小手在空中胡乱地挥打着，想要驱赶这可怕的黑影，这比刚才的还大！还可怕！

    就在这时，他闭着眼不敢睁开，小手慢慢的，碰上一个奇怪的触感，堇年突然感受到了，在这冰冷的水下，有一股格外热乎的温度，很明显。

    一接触到这温热的身体，堇年挥动着的小手就像是被施了命令一样，瞬间停了下来，乖乖地缩在那里，随后被来人的手轻轻地圈了起来。

    那团黑影发现堇年小小的身子缩成了一团，便小心翼翼地把他整团抱了起来。

    在向上移动的过程中，黑影察觉到了一股阻力，他低头一看，原来是堇年的腿被那些水草缠得死死的。

    黑影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伸出手去拽那些扒着堇年不放的水草。

    在拼命拽着水草的过程中，黑影的手被那锋利无比的草尖毫不留情地割破了，一道道细长的血痕在水中缓缓浮现，若隐若现，仿佛是水中绽放的一朵朵暗红色的花。

    黑影却对自己手上的伤口丝毫没有在意，他只想着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再不上去，他自己也要憋不住气了。

    总不能也折在这里吧？

    他手上的动作愈发迅速而有力，那些紧紧缠绕在堇年脚上的水草被悉数拽了下去。

    可那些不甘心的水草碎片仿佛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它们紧紧地贴在了黑影的身上，不服输的想要继续留下人，无奈它们连叶子都断的差不多了，没啥卵用。

    堇年在黑影的怀抱中，一直紧闭着双眼，小小的身子还在微微颤抖着。

    过了一会儿，他才悄悄地睁开了眼睛。

    周围的“光带”鱼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纷纷随着他们的上浮而跟了上来，它们轻盈地游动着，闪烁的光芒如同点点繁星，仿佛是在举行一场盛大的仪式，倒是没有阻挠。

    在那微光浮动之间，堇年终于看清了眼前的这张脸。

    那是一张他无比熟悉的脸 虽然此刻因为在水中而显得有些模糊，但堇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

    这也算是见到自家大人了，一瞬间，堇年心中所有的恐惧和委屈都涌上心头，他“哇”的一下子紧紧抱住了黑影，小小的脑袋深深地埋进了黑影的怀里。

    黑影感受到堇年的动作后，心中猛地一紧，他以为这是因为在水中时间太长而不行了。

    他必定要让他的“小四”活过来！

    ...................

    小姐着急的，恨不得自己也能下水，帮忙，可她无能为力，只能在岸边干看着，周围的小厮慌乱，整个庭院里乱成一团。

    她刚想做什么，就看见老伯老远的小跑过来，看见她，和看见了救星一样，跑到她跟前，气喘吁吁的。

    “小姐.............呼..............额滴腰啊.............”

    “小姐，我们，我们家爷，看看见了吗？”

    老伯大喘气，撑着自己的膝盖，一直没找到他们家爷，快急死了，话都说不利索了。

    “他，他..............”

    小姐也不该怎么说，一时间沉默了一会儿。

    “二爷，二爷来了，那带着人找人呢。”

    “说是他们家小少爷来玩了，要来接人回去呢！”

    老伯累的不行了，那小少爷没找到，回过神来，来找爷，爷也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