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瑛一愣，眼圈蓦地红了。

    这些年来，她一直浑浑噩噩地活着，待在卫国公府的那个院子里。

    心中满是对宋志宸的怨怼和对当初那个选择的悔恨，却又不得不为了儿子虚与委蛇。

    她自暴自弃，画地为牢，将自己困在后院那一隅。

    每日里想的就是如何压制后院心存不良的小妾们，如何让儿子平安地长大，却忘了回头看看一直在身后默默关心着自己的其他家人。

    周瑛眨了眨眼，赶走眼角的湿意。

    “当年我以为自己遇到了爱情，以为自己嫁给了爱情。如今回过头来看，才知道当初的自己有多傻……”

    “有时候我总是在想，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们两个也不是盲婚哑嫁，当年明明是他向我求亲的。”

    周瑛望了望窗外，现在她依旧能够清晰地忆起当年掀起盖头的那一刻，宋志宸那副满眼欣喜的模样。

    当年宋志宸的那份温柔，那份情意，都是真的。

    可是后来他的翻脸无情，他同旁人的心意相契，也是真的。

    她将自己的一辈子押在了宋志宸的身上，可他却让她输得这么惨。

    这些话，以前她只会憋在心里，轻易不会对旁人说。

    可今日不知道是怎么了，看着沈华筝的眼睛，周瑛竟将那些积压在心底多年的话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

    不过几年时间，他变了，她也变了。

    他们都回不到过去了。

    “我恨他，也恨我自己。这些年，我一点点变成了自己都讨厌的样子。有的时候，真心觉得活着没意思。”

    那日听了宋志宸的话，周瑛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杀意。

    那杀意完全不受她的控制，几乎是要胸中喷薄而出。

    她想要杀了宋志宸，她不想再继续忍下去，不想再继续对着宋志宸了。

    当时周瑛看着宋志宸，只要用剑对着他的脖子轻轻一划，就能让宋志宸血溅当场，那样她就自由了。

    大不了，她一命抵一命，也不活了。

    总好过继续跟宋志宸相互折磨。

    这个念头一出，周瑛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急匆匆地回了娘家，就是担心自己留在卫国公府会真的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错事。

    她害怕宋晔见到自己失控的样子，更不能让他有一个杀人犯母亲。

    那么优秀的一个孩子，怎么可以有这样一个母亲呢？

    沈华筝在心中叹了口气，“瑛表姐，人生还那么长呢，不要把时间浪费在不值得的人和事上。你要想一想小舅舅，你可是他唯一的女儿。”

    周瑛心里酸涩不已，滚烫的泪水猝不及防地涌出。

    “筝儿，我真的很想离开卫国公府，那个地方我一天都待不下去了。我一眼都不想再见到宋志宸，可是，我担心周家和晔儿会受到影响……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每次从娘家或者别处回国公府，看到国公府牌匾的时候，周瑛就觉得自己的心上像是被压了一块巨石，压得她完全喘不过气来。

    脚上更像是有千斤重，看着那道大门，怎么都迈不开脚步。

    反过来，每每在踏出国公府的那一刻，周瑛心中总会莫名其妙的雀跃，似乎外面的空气都更清新一些。

    沈华筝伸手，拥住了周瑛，右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哭吧，想哭就哭出来，不要憋着。”

    周瑛抱着沈华筝，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

    她第一次在人前任由泪水肆意流淌，似乎想要将心中的委屈都宣泄出来。

    *

    “爹，您的意思是姑姑一家，还有祖父祖母，大伯，您和两位堂兄都能够听到筝儿的心声？”

    周瑛见了周承安，便试探性地问了问，果然得到了想象中的答案。她微微有些惊讶，但没有太过意外。

    上次她就猜测能够听到沈华筝心声，可能跟血缘有关系。

    “没错，”周承安点了点头，“是上次筝儿高烧落水后发现的。”

    发现这件事以后，周老太师便叮嘱儿孙不得泄漏半句，唯恐泄露了天机，对沈华筝不利。

    虽然知道周瑛不会泄露出去，周承安还是嘱咐了一句：“瑛儿，此事切不可外传。”

    周瑛点头，“爹爹放心，女儿明白。”

    周承安看着女儿，终是开口。“瑛儿，关于日后，你是如何想的。”

    刚从周老太师的书房出来，周承安就得到周瑛身子不适的消息。

    他连午饭都赶不上吃就跑了过来，生怕女儿真的哪里出了问题。

    见她安然无恙，面色也正常，周承安这才放下心来。

    原本周家说好了暂时不给周瑛压力，让她自己好好想一想。

    现在周承安改变主意了，他担心女儿自己钻进了死胡同，再也出不来。

    当年原配邹氏去世，他差点就跟着去了。

    当时如果没有周瑛的存在，周承安肯定过不了那个坎的。

    如今对周承安来说，除了父母，女儿就是对他最重要的人。

    无论如何，他都承受不起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周承安的地位虽不如两个走仕途的哥哥，可手头上的钱财却是不少的，哪怕养女儿十辈子都没有问题。

    他现在算是看透了，宋志宸就是堆扶不上墙的烂泥，一辈子都只会在女人堆里打转。

    周承安宁可将女儿带回府里养着，也不让她继续在卫国公府里过那种屈辱的生活。

    周瑛看着父亲两鬓多出来的银发，心里一阵难受。

    筝儿说的对，她不能继续缩在自己的壳里，应该为了疼爱自己的亲人走出来。

    祖父祖母年事已高，父亲也不再年轻了。

    自己不能再让家人，尤其是父亲为她操心了。

    周瑛喉间艰涩，强压下翻涌的心情：“爹，我已经想清楚了，我打算跟宋志宸和离。”

    “真的吗？”周承安欣喜若狂，“你当真想通了？”

    周瑛神色坚定，语气中没有半分犹豫：“爹，女儿已经想得很清楚了，不会再回卫国公府了。但是在和离之前，我得先跟晔儿谈谈。”

    “好，好。这是大事，确实应该跟晔儿谈谈。”

    周承安虽然讨厌宋志宸，却很疼爱自己唯一的外孙宋晔。

    宋晔是个明白事理的好孩子，他不仅不会阻挠周瑛同宋志宸和离，反而会促成此事。

    想到女儿终于要同那姓宋的和离了，周承安甚至有些激动。

    “等你跟那姓宋的和离了，你想做什么都可以，爹爹养得起你。”

    “多谢爹爹。”周瑛眼含泪水，声音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