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湛是练武之人,自然能听出李彧安的呼吸声越来越粗。
放下手中狼毫,轻掀眼皮,冷漠地盯着地上,就连跪着腰板都不愿弯一下的李彧安,嘴角扯出一抹极淡的嘲讽,薄唇轻启。
“看来爱卿这两年在齐云山上也并未将身体养好,朕是惜才之人,惜你,更惜崇月,此事还是算了吧。”
梁湛一句话就将此事定了个死刑,丝毫没有提及李彧安无召回京一事,齐德元站在一旁都长出了口气。
他就知道陛下只是暂时生李太师的气,对于李太师的才华,还是认可的。
当今能让陛下连错误都不计较的人,除了镇国公主,也就只有李太师了吧。
李彧安跪在原地,一言不发,陛下这话听着像是真的惜才,不愿与他计较。
可他跟在陛下身边这么久,陛下若是有什么事当场将火气发了,此事也就过去了。
陛下如今选择隐忍不发,怕是在他入宫前就已经派四方台的暗卫出去寻找他这两年离开京城后的行动轨迹了。
药王谷老谷主这么多年只与定国公老将军关系密切一事,陛下知道。
虽说他这两年没少在齐云山呆过,可一旦让四方台的暗卫发现他去过药王谷,以陛下多疑的性格,肯定会多加猜想,现在只能希望他这两年的尾巴都清理的足够干净,没有留下过一丝半点的线索给他们。
调整了一下呼吸,忍着快要晕眩的身体。
李彧安一身清正冷峻、不卑不亢的跪在那里,尽管身体已经摇摇欲坠,声音还如往常一般磁性清润,缓缓开口,如山间清泉清冽。
“殿下是天上明月,臣如井底之蛙,自知自己有此想法已是高攀,可臣心系殿下已久,还请陛下给臣一个机会。”
梁湛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爽朗的笑声瞬间充斥着整个大殿,齐德元在一旁候着,习惯性的陪着陛下乐呵乐呵。
直到看见李太师那张惨白阴郁的脸,才收敛了脸上的讪笑,一紧张,险些咬到舌头。
梁湛的笑声也随之戛然而止,像是丢下脏东西一样,将手边茶盏丢向李彧安。
砰的一声,正好砸在了李彧安胸前,一股强劲的力道打在胸前,李彧安刚调整好的气息瞬间全乱了。
双手撑在地上,忍不住的咳嗽。
茶盏落地,摔成了碎片。
梁湛脸上不复方才笑意,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蕴含着不易察觉的冰冷气息,一双如幽潭般的眸子微微眯起,目光森冷异常,犹如寒冰刺骨。
“崇月是朕最宝贝的女儿,是大夏最尊贵的公主,岂是你们可以肖想的!”
长生天内的梁崇月刚丢了个金镯子给一曲唱罢的鸢尾看赏,突然鼻头一痒,打了个喷嚏。
赶紧端起温酒灌了一口,这么多大事等着她呢,她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
李彧安目光顺着碎裂的茶盏看去。
你们?
看来除了殿下身边那个暗卫,还有别人对殿下心怀不轨,就连陛下都知道了,应该身份不低,看陛下这样,应是不满意的。
那他就放心了。
陛下武艺高强,方才那一下若是想要他的命也不是难事。
打在他胸前是因为使团入京了,不久便要举办宫宴,他作为大夏正一品太师,若是还在齐云山养病就算了。
如今怕是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他回来了,宫宴若不出席,难免引起猜忌。
李彧安双手撑地,轻阖双目,将口中的血腥味咽了下去,再睁眼时,方才眼底的凌冽消失,只有一如刚才的坚定不移。
“臣心系殿下已久,此生若能与殿下尔尔辞晚,朝朝暮暮,臣死也甘愿。”
梁湛看着李彧安这副听不懂人话的样子,若不是他身体实在太差,恨不得能将他拖入慎刑司严刑拷打一顿让他清醒清醒才好。
朕说的是要他去死吗?朕说的明明是他这副过了今天没明天的烂身体根本就配不上崇月!
梁湛瞧着李彧安这副摇摇欲坠的倔种样子,索性大手一挥让他滚了。
崇月在他这么多年的教导下,必然看不上李彧安这个病秧子。
让他去撞撞南墙就知道疼了。
“滚吧,三日后礼部在乾清殿为迎接使团举办宫宴,找个太医调理好你那破身体再来。”
齐德元一听陛下准备李太师离开,立马上前搀扶起李太师,准备护送他离开。
他就知道李太师最得陛下看重,惹得陛下发了那么大的火,竟然就这样儿放他离开了。
若是换做旁人,不死也得打掉一层皮。
李彧安借着齐德元的力站起身来,朝着陛下行了大礼,调整好气息开口道:
“臣多谢陛下恩典,臣定不负陛下所望。”
梁湛沉着脸,看着齐德元搀着李彧安离开,李彧安走前这话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李彧安一向是最听不懂人话的那个,这个病秧子怕是会错了意思。
无碍,崇月的喜好朕还是明白的,这么听不懂人话的病秧子,哪怕好了,也入不了崇月的眼。
齐德元搀扶着李太师上了步辇,还一路送到了宫道上才回去。
待上了马车,已经走出午门外,李彧安才强忍着膝盖上传来的疼痛,上手剪开早已渗血的裤腿。
浑浊的血液混着药香已经流到足衣上了。
老谷主用药一向舍得,他还没开始这个月的针灸,已经连着敷了半个月的药了。
膝盖上的皮肉都敷软了,方才那样一跪,不知何时渗出的血。
李彧安熟练的拉开马车上的暗格,从中取出止血的药粉撒在患处,先将血止住,剩下的还得等到回府让麦冬来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