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德元这话说的委婉,身后也未跟着别的太监,已然是给了向华月十足的体面了。
向华月闻言沉寂片刻,看向养心殿敞开的大门眸光深邃,却并未有太多惊讶之色,只有微微扬起的嘴角,露出一抹略带苦涩的微笑。
“除此之外陛下还说了什么?”
陪在陛下身边二十年了,在齐德元刚走出养心殿的时候,向华月已经做好了更坏的打算。
如今没有废后,只是禁足,已经是陛下看在向家和她这么多年情分的面子上了。
齐德元见皇后娘娘神情平静,他真是不懂公主殿下刚出京城养病,陛下和娘娘这是闹得哪一出啊。
要是让公主殿下知晓,这病还怎么好啊。
齐德元心中焦急万分,但他只是个给陛下传话的奴才,什么也做不了。
“陛下还说娘娘身体不适,传召高阳郡主带着向家女眷入宫来给娘娘侍疾。”
听到陛下要将母亲和一众向家女眷全都扣在宫里,向华月此时平静的外表才有了一丝崩坏。
她可以赌上自己,却不能连累家里。
向华月抓着帕子的手死死攥紧,心中天人交战,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一只略有些糙的手将她的左手按住,这才让她回了神。
向华月转头看到了春禅与自己对视一眼后,垂下的脑袋。
用已经有些皱的帕子捂住鼻尖,深吸了一口气后,淡然道:
“齐德元,你替本宫给陛下带一句:月儿身体不适,有母亲入宫即可,翊坤宫也住不下那么多人。”
说罢,向华月双手提起长裙,对着养心殿正门的位置下跪,朝着陛下磕了三个头后,将参汤留下,带着人走了。
齐德元手里捧着还有些烫手的参汤,望着皇后娘娘离开的方向,脸上的褶子皱起,良久长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转身回了养心殿。
养心殿内,梁湛见齐德元手里捧着个瓷盅进来,面色冷然。
齐德元默默走到陛下面前跪下,开口道:
“陛下,娘娘已经回去了,娘娘离开的时候叫奴才给陛下带句话。”
梁湛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靠坐在龙椅上,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看向齐德元,而是转头看向了窗边。
今日阳光不错,还能透过窗户依稀窥视外头离开的人影。
“娘娘说:月儿身体不适,有母亲入宫即可,翊坤宫也住不下那么多人。”
齐德元说完后,手里捧着娘娘刚给的参汤站在原地,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就连喘气都要思索良久。
窗户瞧不见人影了,梁湛才慢慢收回目光,看向齐德元手里捧着的瓷盅,不满的训斥道:
“朕说了,召高阳郡主携向家所有女眷入宫给皇后侍疾,齐德元,这点小事你都做不到,明日就回乡养老吧。”
陛下发怒,瞬间养心殿里的太监宫女一齐跪下,齐德元手里捧着的参汤都快要摔了。
“是是是,奴才这就去办。”
齐德元战战兢兢的从地上爬起来,手上的参汤若不是小李子及时伸手接过,怕是要撒了养心殿一地的。
齐德元退下后,梁湛双手撑在书案上,疲惫的捏着眉心。
“都给朕滚出去。”
书案上的奏折被扫落,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侍奉的宫人也不敢多言,一个接着一个垂着头离开了养心殿。
小李子在动身前,垂着的眼睛看向了手里还有些烫手的瓷盅,想必这就是皇后娘娘带来的参汤。
小李子看了眼外头的天色,早已过了早膳的时间,就连他都有些扛不住,更别提陛下了。
小李子在离开养心殿前,将手上的瓷盅冒着被正在发怒的陛下砍头的风险,留了下来,趁乱放到了一旁的炕桌上,随后紧随着一众垂着头离开的太监们一齐出了养心殿。
等人都走完了,暗一才从暗处出来。
“陛下,公主殿下确实已经到了边关。”
梁湛起身将昨晚收到的来自玉京关的信件扔给了暗一,走到炕桌旁坐下,将小李子故意留下的瓷盅打开,尝了起来。
暗一将陛下扔来的信件接住,没一会儿就看完了。
没想到四方台的速度竟然会慢于旁人,暗一第一想到的就是跪下请陛下责罚。
“属下无能,请陛下责罚。”
梁湛没有理会,皇后小厨房里出来的参汤比御膳房里做的要好上百倍,此时用膳温度正好。
等梁湛将一整盅参汤用完,才注意到跪在面前的暗一:
“先调一批人手前边关暗中保护崇月,然后自己回去领罚。”
暗一有些不解的抬头望向陛下,公主殿下这是欺君之罪吧,陛下居然不直接下令让公主殿下回京,还放任殿下在边关待着?
暗一跟在自己身边多年,他一个眼神,梁湛就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东西。
“崇月不论如何也是朕的女儿,朕不管你派多少人去边关,一定要保证崇月平安健全的回来,不然朕唯你是问。”
暗一磕头领命,起身将陛下刚扔给他的纸条放到了火笼里烧了。
暗一退下后,整个养心殿里就只剩下梁湛一人,看着满地狼藉的奏折,梁湛感觉自己的太阳穴都在突突的跳个不停,也没心思再批了。
坐在书案前,梁湛面色沉沉,紧紧抓着狼毫的手微微颤抖,骨节因用力而泛白。
修长的手指紧紧箍住笔杆,青筋在手背上凸起,如同一条蜿蜒的小蛇,最后竟然鬼使神差的写下了一个月字。
发觉的时候,梁湛自己都无语的笑了,他一心为她们母女谋划,最后却被这母女两个蒙在鼓里,还要给她们收拾残局。
他这个皇帝做到这份上,真是失败至极。
梁湛定定的看着自己刚写的大字,因为心里有气,比平时里写得更狷狂不羁,可惜收笔的时候,墨迹递到了纸上,毁了这么好的“月”字。
梁湛犹豫片刻,等到墨迹干透后,还是默默将这张大字裁剪下来,和之前写得那些放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