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那一天，舅舅窦乐手握传国玉玺。

    外有精锐兵马，内有世族支持。

    想到这里，真是惊出了李世民一身冷汗。

    若是那一天，舅舅接过传国玉玺，此时大唐已经没了。

    但，今时今日。

    父皇李渊等到的，不是舅舅的兵锋，而是兵符信印。

    刘文静。

    李世民终于想明白，为什么刘文静一定要死。

    他真是个了不起的人，暗通北恒城，设下这么大的一个局，足以毁灭大唐，毁灭李家的局。

    想明白这一切，李世民却更加迷茫了。

    他想不明白，父皇肯定内心担忧过，却依旧选择信任，这其中的原因。同时，舅舅面对天下，面对至高的皇权，真的就不动心，为什么。

    “二郎！”

    长孙无垢看到李世民一会微笑，一会皱紧眉头，一会又舒展眉头，又是沉思，又是疑惑。她猜不到李世民在想什么，但能肯定的是，不会是小事。

    面对长孙无垢的呼唤，李世民摇了摇头，坐在地图上的，看着地图发呆。

    长孙无垢也没再问，陪着李世民坐在旁边。

    李世民坐在巨大的地图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次日，日上三竿，李世民醒来，看着自己和衣而卧，被长孙无垢抱在怀中。

    李世民说道：“观音婢，我睡着之时，可有说过什么梦话。”

    长孙无垢回答：“一直在叫舅舅。”

    李世民苦涩的一笑：“再没说别的什么？”

    “没有。”

    “真的？”

    长孙无垢非常肯定的回答：“确实没有，只是呼叫了舅舅几十次。”

    李世民：“我要洗漱、更衣。今日还有许多事情要忙。”

    “我去安排。”

    话说两边。

    并州。

    刘弘基见到窦乐，并不是在晋阳，而是在韦泽关。

    李渊当年为什么要派李秀宁守韦泽关，因为这里太重要了，秦灭六国，真正的主力就是从这里杀向山东诸国的。

    唐军此时二十万主力就在韦泽关。

    李靖在柴绍到晋阳的时候，已经带着史大奈、常何、张亮等人奔赴荥阳，接管李世民留在那里的军队。秦琼则前往洛阳，调洛阳军准备东进，褚亮负责调派河南的粮草用于大军所需。

    韦泽关，窦乐在抱怨：“刘黑闼是猪吗？他的脑子里长的是什么，井陉、石邑陷落，李绩带的兵马都杀到涿州城下了，他为什么不出兵！”

    李艺在旁说道：“国舅，河北暴雨连连，道路泥泞难行，恐怕此时消息才传到相州，请再给刘黑闼一点时间。”

    窦乐看看天空。

    再看看周围。

    雨雾中的山脉，真美。

    屋檐下，雨水连成珠，窗外的风声、雨声、还有树叶的声音。

    屋内，茶炉的火在燃烧，杯中茶水的香气。

    真是人间仙境。

    打着油伞的柴绍入内：“国舅，让我领三千兵马走滏口。”

    窦乐摇了摇头：“那地方不好走，轻装过去没什么用，若是军械带的多，三千人怕是有好几百人都会在山路遇险。”

    眼下是雨季，只有韦泽关这条线还算是安全的。

    李秀宁说道：“舅舅，让柴绍领五千兵马，往衡水县去试探一下。若遇敌，不可战便往回退，由李绩所部接应。”

    “好。”

    李艺立即起身：“国舅，公主殿下，我所部兵马，有军士就是衡水一带，对路线，地形都熟悉。”

    李秀宁改口：“那么，劳烦李将军带五千兵马前往，若遇敌不可力战，回军涿州。”

    “末将领命，谢殿下。”

    李秀宁拿出令箭，李艺接替了柴绍的活。

    看着李艺出去，柴绍低声说了一句：“数次大战，我寸功未立。”

    窦乐正准备劝慰几句，李秀宁却说：“去巡营，二十万大军驻扎在此，营规要严，不得扰民。派侦骑南下，一但相州出兵，你为先锋，务必截断敌军退路。”

    “是。”柴绍只能去巡营了。

    柴绍离开后，李秀宁说道：“舅舅，再等五日，无论相州是否出兵，我们都不能再等了，二十万大军挤在韦泽关，时间长了恐生事端。”

    窦乐只是点点头。

    他只知道，这样打肯定能赢。

    但细节怎么操作，事实上他不行。

    管理二十万大军，军营中那么繁杂的事情，他更是完全不懂。

    突然，李秀宁问：“舅舅，接到萧太后的亲笔信那天，可否有想过杀掉我。”

    这话问的窦乐愣了一下。

    看窦乐的表情，李秀宁就知道，国舅窦乐没想过，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

    李世民看到的，李秀宁早就看到了。

    因为李秀宁是最早读到那封信的人。

    窦乐这时问：“为什么这么说？”

    李秀宁没再说下去，只说道：“若是刘黑闼无论如何都不出兵，只有李靖领河南的兵马包围相州，我带兵扫平河北，再围攻相州。”

    窦乐：“先说清楚，刚才那话什么意思？”

    李秀宁原本不想再说这个话题，窦乐问，她才说：“传国玉玺对于舅舅而言，已经近在咫尺了。”

    窦乐拿起茶杯：“我家尼子（韦玎）欠你一条命，说来我还没真正感谢过你呢。”

    既然说到这里了，李秀宁问：“舅舅真的完全没想过？”

    窦乐反问：“蜀汉是哪一年亡的？”

    李秀宁是受过良好教育的，立即回答：“癸未年，蜀汉炎兴元年。”

    窦乐：“在我看来，是次年。”

    李秀宁不解：“史书记载……”

    窦乐的表情很严肃：“次年，姜维才死。”

    姜维是谁？

    李秀宁看着烧水的炭炉发呆，她读过这段史，在蜀汉灭亡后的八十年之内，姜维被无数心怀蜀汉的文人骂。

    可就在晋时，有一天蜀汉地宫中，一封信出现在世人面前。

    李秀宁懂了。

    为什么舅舅窦乐说，蜀汉亡于姜维身死之时。

    是不是靠得住，不是说出来的，是做出来的。

    窦乐拿过茶壶，给自己加上水，也给李秀宁加上水：“我这个人很简单，别人对我好，好一分，我回报十分。坏一分，我也回报……恩，九十九分吧，留一分替上苍留德。”

    李秀宁面带笑容，双手捧起了窦乐给自己添了茶的茶杯。

    “敬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