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反抗县主的命令会面临的可怕结局,尽管他对坐在面前的老孙医师并非普通人也有着深刻的认识。
官方没有为其设立职务,也没给予什么荣誉奖赏,可在民众心中的老孙医师却是异常受敬爱。
如同他自己所说,在江浦县已有超过五十载的时间。
这些年虽未听说过老孙医术可以白骨生肌救人,但他作为一个全心为民众看病的医生,在近二十年间已经踏足过县内几乎所有住有百姓的村子。
换而言之,在江浦,大抵村民中,就算没享受到老孙看病,家里必定也有人曾在老孙手上获得过医疗的恩赐。
此刻站立台上的六名衙役亦在其中。
老孙医师带给民众无尽恩惠的景象,已在民众心中留下他是一位大慈善人的形象。
不同于自我标榜的李善存所谓的“大慈善人”,老孙先生以其实际行动在村民间树立威信,是村民从内心感激并推选出的。
这样的一位大慈善人,所至之地民众无不诚意相迎。
然而,当县主竟然提出要用刑法针对如此德艺双馨的医学大师时,哪怕县令的威严再重。
想到若是做这等事后,回家面对村里的人会怎样唾弃他,这群衙役也不由得犹豫不决起来。
这一批官差都不是傻子,能在众多百姓中间摸爬滚打到如今的份上,能够获得半官方身份的认定,并不比旁人少了洞察事物的能力和对于私益的认知度。
他们明了,若处置不当,这罪责落在好人头上却干坏事的声誉,将如同乌云一般覆盖他们的身畔。
这可不是仅仅在村里被村民们视为眼中钉那么简单,就算对自家的父母妻儿来说,这样的名声可能都意味着他们丧失了作为人父人子的尊严和地位。
在压力之下,这班衙差平时看上去粗枝大叶,对于杨论的话言听计从。
可是如今当大帽子即将扣下来,他们是不会无条件接受这惩罚的角色。
这时的杨论也感受到了手下不同往常的情绪,心中既焦急又愤恨,急的是对于姚广孝及那姓胡小娃子的问题无法向前推进,导致清算陷入困境。
而只有当这些烦扰之事彻底解决,才会消除身后那些家族对他的不理解和期盼逐渐转为了失望的态度。
目前,虽有代表李善存的乡村之神还在自己的县城内藏匿,虽然杨论尽力让李善存恢复,并且情况还不错,然而信息的保密并不能长久隐瞒所有。
此外也无法将参与那幕戏的李家人全部带入官署以示警告,他们的话语将不得不沉默以对,有关当日对李善存拳 ** 假的消息将不可避免地在县城传为笑柄和谣言。
现在杨论心里明了,在这一消息广泛传播开来前,尽快控制局势才能最大程度减轻对自己声誉和利益的影响,这才是关键。
但衙役的迟疑,实在不能使这位性情如烈火的县长冷静下来。
更让他生气的是,这几个官差口中夸大的医师尊荣,并不能让杨论心怀敬意。
作为他们的长官,杨论明白他们在心中实际上清楚这些人犯下的远比表面所说的要恶劣十倍的行为。
不论是对这样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辈动手还是给予足够利益 ** 后的行动,这些衙役在权力和物质欲望面前毫不留余地。
作为领导者,杨论清楚自己的手下是什么样子,这些年担任县长的黑暗交易以及辛苦劳力都被下属知悉。
言论的谨慎选择和筛选也保证了麾下没有心思与自己背道而驰的人,任何一个与他心意不符的存在都已经在他的严酷淘汰制度之下被淘汰出局。
毕竟,自己在做的事都是充满风险的。
万一出现几个不服从的或者太有正义感的人,指挥起来就不那么顺畅。
若是碰上了几个勇气爆棚又正直的人,不小心就把那些事泄露了出去,他的官运只怕就要走到尽头。
简而言之,在这大殿上与他论政的人,实际上没有什么好心肠的。
这几个敢于借「孙医师品德高尚」这样的借口辩解自己的人,并不全是不想惩罚那个老汉。
他们的根本动机仅仅是,不希望承担这样的责任。
这帮人很清楚自己的角色:他们可以在前面做事情,即使是那些 ** 事,但是最终的风险应该是由当下的老爷独自承担。
这种考虑本来不算什么,尤其是面对那些像从草根一步步成长起来的读书人。
在这种环境下行事,他是能理解一二的,过去也的确常常这样去做:他或是直接担下黑锅的一部分;或是转移出去,让像李善存这样的人接手。
目的是为了减少手下可能承担超过他们能力的事务带来的压力。
这样的处理不仅能赢得人心,还有更重要的,能够充分防止这群人为了一时的恐惧和冲动而背叛的行为。
不过,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为了保护自己构建起来的堡垒如今却变成了刺向他权威的一根毒针。
现在的局势对他来说无所谓谁能背锅了,他所愤慨的,是这些人明目张胆、直面挑战,拒绝听从自己的指令——这种行动让他极为不满。
这些愤怒随着时间的沉淀,在杨路心里积聚,终于摧毁了他残存的克制和忍受的决心。
现在,他心中只有一件事:要严厉并快速解决眼前的事务,而在那之前,要先清除这四个敢于提出条件、挑战自己的人物,这是当前最为急迫的任务。
\&如果有不想做这份工作的人,只需要告诉本县,直接回家面试。
这这些年来的江浦县,渴望与限制者共事的,并不是孤例。
\& 杨乐在说话时尽量压制自己的愤怒,尽管他的语气并没有多强烈的指控之意,但这份潜藏在话里的警告已经足够让隐藏在他底下的衙役们感受到寒冷。
他们没有想到这看起来很正常的决定,其实是之前与超自然实体进行业务时常见的情节,在这之后的处理反而引发了强烈的反感,好像触犯了对方内心某种最不容触碰的原则一般。
在过去,他们确实遇到过不少麻烦的事情,每当有困难和困境,灵界的长者们总会伸出援手,想办法解决他们的困扰。
然而,这次的情况却大不相同。
原本设想中需要进行的一些变化,竟然完全没有变动,甚至连长者直接用未来的前景来做交换这种行为也显得异常少见。
在这件事中蕴含的独特之处在于,长者直接提出来使用他们的未来,而不是仅仅帮忙转换困难的处境。
这是前所未见的做法。
他们知道这些年一直在扮演替罪羊的角色,在背后默默奉献、承担 ** 劳作和重担。
言论这限定性的要求让他们倍感警惕——无论是过去还是将来,他们都无法轻易被解放出去,这让他们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如同背后的冷水滴下了一片凉意。
而之所以让他们产生巨大的恐慌,并不仅仅因为权力的关系,更因为他们清楚认识到自己在这件事中的位置并非仅限于此。
衙役之职既是他们获得地位的手段,也是最后的依靠。
一旦被剥夺身份,不仅仅是那些过去曾经遭受过欺压的百姓可以找到报复的方法;甚至于新任的衙役也不会善待这样一批身份已经消失、却又异常富有的人群。
更为关键的是,这群人对杨论的实力有着深切的认识。
杨论的手法狠辣、手段毒辣,他们相信若是按照杨论的方式从这县衙离开,他们唯一的结局只能是“消失”或者被彻底抹杀掉痕迹。
他们深知权力对于保护自身的重要性。
面对如此强大的压力和潜在的威胁,即使有人心里还存着几分不愿背锅的纠结,形势却已不容许他们再有一丝犹豫与逃避的空间。
一位衙役迅速站了出来,态度恳切地表达他对之前的失误的道歉,表明他愿意为此承担后果,“老爷,请别误会我的初衷只是因为在先前被那位老人家施加的某种迷惑影响下,一时糊涂做出了决定,想借此保护这些蝇头小利。
而现在回想此事,他敢于顶撞您,必然是内心充满了诸多秘密。
请您放心,一旦此人进入我们的控制范围内,无论兄弟俩如何联手,必定要让他交待出事情的真实全貌。”
意识到了刚才差点酿成的祸事,这位衙役慌忙表明自己的忠诚,同时迅速向同伴发出无声的信号,示意接下来他们将合力行动,目标明确指向相邻存放酷刑用具的办公室。
就这样,一群人猛然醒悟过来,不顾一切地涌向那座充满恐惧和决心的地方。
此刻,他们的反应显得异常惊慌失措,主要因为一方面,他们希望借助这样积极的姿态,修补之前自己在县长大人心中的负面影响。
另一方面,则是为了避开尹论那种几乎激怒到近乎想要吞食人的目光。
当看到属下终于有所行动,并在一定程度上挽回一些面子时,尹论的怒气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解。
尽管如此,他双眼仍保持着冷冽的目光,刚刚那引领差役已经在他心中被判定了不可触碰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