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遥一直觉得曼珠有些没心没肺的，甚至有一种游戏人间的感觉，但其实她好像很清楚地认知到，她在做哪些事情。
司遥突然想到了什么，直直地看向倔强地抹着自己眼泪的曼珠，她一直觉得，曼珠沙华这个品种，属于叶不见花、花不见叶的类型，所以一直觉得曼珠沙华虽用一个身体，可能只是属于花中的不同部位。
但现在看来，是她太理所当然了。
“你和沙华是……”
“我是承载她全部记忆的副人格，其实和她是同一个。只是……”曼珠眼睫微垂，有些失落地看着地上的痕迹，微微抿唇，她给自己起了个名字，想把他们两个区分开来。
其实她就是沙华，沙华就是她。
但是沙华是没有这些记忆的。
她不是其实是很愿意承受这部分只属于自己的记忆的，哪怕是不太开心，哪怕是有很多她不愿意的事情，她希望沙华不记得，而后开开心心过属于自己的小日子。
曼珠改口说道，“我就是沙华，沙华就是我。”
没什么不能承认的，他们本来就是一个人。
只是她的任务就是把这些记忆给关起来，只留下一个拥有好奇心去探索这个世界的沙华。
第二人格……
司遥怔怔地看着她，心里有些酸涩，她知道小精灵的实验的残忍，这些人打着对联邦好的名号做一切恶毒的实验，妄图改变这个世界。
司遥只觉得有些可笑。
她只是因为父母足够多的爱，让她拥有了自己崭新的人生，可这些实验绝不只是涉及到一两个人，他们绝对会涉及到更多的人。
从兽人精神力的开发到种植师基因融合再到小精灵的升级激发研究，每一个都绝不是一个人就能成功的，得有成千上万个被实验的人打底，才能出现一个成功的对象。
而莱蒙，他精神力激发的已经足够的强力了，可也依旧是在他们口中的失败品。那也就是说，在莱蒙之上，是有成功的或者说比他要成功一些的实验品，所以，他才会被舍弃掉。
失败品，只需要摧毁就行了。
那她呢？她是失败品吗？
司遥心中猛地一滞，手指点开光脑，下意识地搜索了她母亲兰倾的内容，看着上面的兽型，狐兽。
顿了一下，又搜索了兰家的全家的兽型。
兰家是一个比较古板的家族，他们基本上结合的全是熊猫，而且坚持一夫一妻制度，兰倾的父母均是熊猫。
司遥学着莱蒙入侵网站的步骤，入侵了兰倾出生时候的医院资料，上面的兽型赫然是熊猫。
也就是说，母亲经历的基因改造比她还要狠，硬生生地把她的兽型基因全部更改，从熊猫改造成了狐兽？
那这样的话，她该有多疼啊？
司遥静下心来，咬着下唇，输入了她心中怀疑的那个人，云曼。
兽种：红狐。
司遥的心瞬间跌入谷底。
所以，从开始那些人的目标就是给她移植云曼的基因？兰倾的基因更改会直接破坏兽体，她没办法晋升精神力，于是索性把她的身体做成母体，用来孕育一个适合当载体的容器。
而她一出生就是狐兽，虽然实验步骤出了点问题，她有天生的基因疾病，但其实并不影响，他们可以把她的基因疾病带来的天生精神力低给掰正回来。
只是没想到司闽比他们提前了一步，彻底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从她到主星一直到回到蓝星再到现在，这些人应当时刻注视着她，等着她成为圣级种植师的那天，也就是他们实验成功，可以大量投入实验的一天。
到那个时候，联邦的圣级种植师将不再为0。
而这个技术背后的支撑，需要一个权利极其大的人。
那就是联邦总理。
可他要做什么呢？明明他当上总理之后，只需要保证在位期间联邦无过错就好了啊？哪里需要这么冒险去做这种泯灭人性的实验呢？
但凡被曝光，他只会落得个声名狼藉的下场啊？
司遥收回飘散出去的司遥，心里默默地摇了摇头，收回全部的猜测，认真看着手中的曼珠，轻声问道，“曼珠，你会消失吗？”
曼珠仔细想了想，认真地摇了摇头说道，“不会。”
她和沙华本就是一体，她后面消失也只是融入到沙华的身体里，只是会保留住到蓝星之后的全部基因，而遇见司遥之前的那些记忆，会全部消散。
只是记忆没有了。
可她，还是她。
不过是换了一个名字罢了。
她觉得，这应该不叫做消失，和幽兰兰是不一样的。
司遥提着的心听到她极其肯定的“不会”两个字后，彻底放下心来，认真地望着她，“你的事情，之后可以多和我讲讲吗？不要把自己心里的压力塞到那么里面。”
司遥眼睛微垂，她对周围的情感已经能捕捉到很多了，但还是没办法捕捉的那么敏锐，如果今日曼珠没有哭的话，以她迟钝的性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知道在曼珠身上发生的一切。
夏夏经常和曼珠在一起，但是平日里夏夏经常会小声和她说些其他小精灵的秘密，可从没有提过曼珠的。
也不知道是有意帮曼珠瞒着，还是她也没听到曼珠的心声。
曼珠沉默着，并不想答应，但还是觉得不能不回司遥种植师的话，缓缓开口，“我已经全部说完了。”
她的世界和枕枕栀栀的并不一样，他们是野生小精灵，他们的日子过得自由自在，也见过很多没有见过的异化植物还有小精灵。可她生活过的地方只有小小的笼子，黑黑的地下室。
连见到光的日子都成了一种奢侈。
她没有什么可以和司遥种植师说得事情，甚至连委屈的想法都提不起来，她的情感层面早在一次又一次的升级失败的过程中，麻痹掉了。
她甚至，给夏夏听到的心声，都是她刻意做出来的伪装的硬壳。
也许有些时候夏夏听到了一些真话，但在一堆假话之中，夏夏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样就很好。
没必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的。
反正最后也是会被抛弃了的记忆。
曼珠看了眼眼睫微垂的司遥，微微抿唇，很是不解地开口，“你在难受吗？”
为什么会有这种情绪？说到底，她也不是她的小精灵，她不应该难过的。
司遥抬手揉了揉她的小脸，指尖的绿色带子慢慢攥进了她的身体里面，确定她的身体健康，没有任何问题后，才收回手，带她回那个荷花池子里面，轻声说道，“不是难受，是心疼你记得那些不好的记忆。毕竟你是我的小精灵。”
她体验过了莱蒙的那个实验后，对小精灵经历的实验，大概能了解一些。
都是以压榨为主的实验，只要可以保留住她的命，那就可以实验到极致，尤其是曼珠沙华这个品种的特殊性，无论怎样实验逼迫都能复苏，那不是天然的极好的实验材料吗？
司遥一路走到荷花池子旁边，刚把还在发呆的曼珠放在池子里面，就见小葡萄一脸委屈地昂着头看着她。
司遥猛地一顿，下意识地问道，“怎么了？”
小葡萄听到这个话，更加委屈了，“主人不是说今天陪着萄萄的吗？”
一转头人就不见了。
小葡萄擦着眼泪，期期艾艾地说着，边说边控诉着看着司遥。
司遥：……
行吧，确实是她说过的。
司遥看了眼那边的已经被芙蕖亲昵地抱住了手臂的茶茶，又看了眼孤零零的小葡萄，这是没融入进去，然后找她没找到，才说哭就哭的？
不得不说，茶茶的性子还真的是很容易和其他人打成一团。
虽说，绝大多数的时候说话都有些茶茶的，但就是这种茶茶的话语加上她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在一群同样是小姑娘的小精灵中间就极其受欢迎。
一口一句的姐姐，句句驱寒问暖，还担心你会不会无聊，心情会不会不好。
这种小绿茶拿出去，确实很容易在一批一样的小精灵中间混地很开。
像小葡萄这种，动不动就要眼泪流出来，回来找家长的，确实不太容易和其他小精灵混在一起玩。
小葡萄实在是太在意她了。
司遥轻叹一口气，拿帕子把她脸上的眼泪和鼻涕全部都给擦干净，而后，直接把她放到了曼珠的小船上面。
还在悲秋伤月的曼珠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小船上多了一个肿眼泡的小精灵，瞬间全部意识回归，也没时间去想自己的回忆了，只拧着眉看着还在一滴滴地掉眼泪的小葡萄。
说实话，她一直觉得这种出生在种植师地里的小精灵，应当性格都是像夏夏葵葵那种样子的，或者是玉糯糯那种个性的，应当是没什么忧虑的，比较天真还讨人喜欢类型的小精灵。
自从她看到这个小葡萄后，十次有八次都在哭，就连上次让她种地，她也是委委屈屈地边擦眼泪边种地。
当时她感觉和沙华有点像，就动了那么一丁点的恻隐之心。
当问她为什么哭的时候，她的回答是想主人了……
曼珠：……
完全不能理解。
甚至无法共情。
然后就见她边倔强地擦着眼泪，一边努力地种地，反正虽然眼泪哗哗地留着，但是手上也是不停的。
曼珠试着安慰了一下，结果发现这个小精灵滴落在地上的眼泪，都完全被葡萄地吸收了之后，她也就不安慰了。
哭吧，哭吧，反正也是落在地里了，也没浪费。
曼珠抿着唇看着委屈地拿着手帕擦着自己眼泪的小葡萄，两个小辫子随着她一抽一抽地哭着，也在一颤一颤地抖着。
小葡萄意识到主人不想抱着她后，眼泪一颗一颗地滚落下来，而后憋着嘴巴，不发出声音，颤着身子，一抽一抽地擦着眼泪。
司遥的手轻轻点到她的头上，其实她把小葡萄放在曼珠身边也是起到了转移曼珠注意力的想法，曼珠既然是第二人格，那她出现就是为了保护第一人格，哪怕是她一直没意识到自己对其他小精灵的保护，她也不太能看得下去另一个小精灵在哭着，而她去想其他的事情。
司遥的声音轻轻响起，像温水慢慢浇在小葡萄身上一样，她慢慢地安静了下来。“不要哭。”
小葡萄忍着眼泪昂起头看向司遥，抿着唇，有些委屈地看着司遥。
“你要主动和其他小精灵做朋友，不可以每天都这样，一直只想待在我身边。茶茶都可以做到，你是她的姐姐，你比她要大，你也可以的对不对？”
司遥循循善诱，见她眼里又冒出来眼泪，直接把“茶茶”这个最重的那个大山给搬了出来，果然瞬间小葡萄的眼泪就止住了。
司遥：……
她的话没用，但是茶茶有用。
她怎么越来越觉得小葡萄不是把她当做敌人而是当成了要追赶的目标了呢？
一个地里出来的小精灵，就是会有些奇奇怪怪的情况。
就像苼苼、玉糯糯、小土豆一样。
肉眼可见的，小葡萄瞬间挺直了背，用手帕把眼泪给擦干净，多擦了好几遍，而后把手帕攥紧在手心里，认真地看着司遥，说道，“萄萄可以！”
那个可恶的绿茶能做到的事情，她肯定可以做到，果然主人又在夸夸那个绿茶了，都没夸过萄萄呢。
萄萄的地种得可好看了，而且一排排得种得极其整齐，架子摆得有多整齐，她种得就有多整齐，在所有小精灵里面，她的地可以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存在了。
可是这么好的地，主人都没夸过她呢……
不过，她也问过夏夏，主人也没有夸过她的地，那……那应该是一视同仁了，都没夸过吧？
想得到主人的夸夸，嘤嘤嘤……
小葡萄内心哭唧唧，但是看着主人认真看着她的表情，还是磨磨蹭蹭地蹭到旁边的红色卷发的小精灵，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曼珠对上这个小精灵水汪汪的大眼睛，有一种是她把她给欺负哭了的错觉，一只手直接提溜起小葡萄的领子，给她提溜的远了一些，说出来的话冷漠无情，“你离我远一点，我的裙摆是丝绸的，不能沾水。”
小葡萄听话乖乖地往后退了一步，那双眸子还是直直地水灵灵地看着她，但是眼眶中的泪珠已经硬生生地给遏制住了。
小葡萄看着她的花瓣裙摆上还有几滴先前她不小心滴落上去的几滴眼泪，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对不起呀。给你擦擦好不好？”
曼珠反应了一下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裙摆上有很是明显的几滴眼泪，不由得大脑停转，而后瞪大了双眼。
！！！
她的裙子！！！
－－
司遥整理着打印出来的文档，认真地翻看着，原先她一直觉得这些事情有兰家去做，她只需要待在最安全的地方种地就可以了，可是现在看来，她做的完全不够。
尤其是在看到莱蒙经历过的一切之后，她所知道的那个不一样的世界再次放大。
她计算了一下，目前星际在籍人数只有几百亿的人，但实际上，大多数贫困星还有垃圾星的人全都是黑户，他们经常出现人口买卖的现象，而且是不犯法的。
也就是说，这些人哪怕是突然消失了，也不会引起太大的波澜，正相反，他们可能还会觉得，少了个人，生存压力还会减轻一些。
而近百年内没有任何报警，但是户籍所在地已经查无此人的存在。
司遥凝眸看着空中星网上面的记录。
最少也有上亿人。
虽然可能存在一定误差，但减去每年人口买卖的情况，大概也有大几百万人失踪的。
这些失踪的人……
谁不知道因为什么，但绝对有不少是因为实验。
司遥一直没把自己的猜想告诉兰濯池和闻骁，只是觉得自己的猜想太过浅薄没有证据。
但是现在越查越觉得联邦总理以及联邦大学的那个校长是有问题的。
司遥打开兰濯池的对话框，踌躇了很久，还是没把自己的猜想发过去。
手指轻触在光脑上停了很久。
久到风车车都懒懒散散地睡醒了，顺便在她的肩膀上开出来一朵花，她才关上和兰濯池的对话框。
其实她想用兰家那边去查一下联邦总理的动向或者是联邦大学校长的动向，但是如果是兰家那边查的话，一旦被反追踪了那其他的事情也会逐渐暴露，所以兰家不能出面。
而这些又涉及到了联邦大学的校长，莱蒙也不能出面。
能处理这个事情的就只有闻骁了。
司遥点开对话框，还停留在上次聊天结束的日期。也不知道他在主星过得怎么样，不过有从星网上看到那些八卦账号的八卦内容。
说是闻骁目前收回了闻家股份，且已经将闻致的现任妻子送回了之前居住着的贫困星上了。
大部分人在说闻骁冷血无情的，将一个四十多的没有自保能力的女子送到之前的贫困星上面，就是在逼着别人死。
但有些人站在闻骁这边的，支持他做的事情，毕竟占了别人妻子位置，甚至在原配有了精神疾病后，还在网上带节奏，说闻骁是小三生的孩子，她才是原配。这种人给她扔到贫困星，都是闻骁太过仁慈了。
司遥知道闻骁近段时间要把闻致转移走的那些财产给尽数收回是需要时间的，近期应该很忙，但还是试探着发了个信息，看看他有没有时间回复。
[司遥：有时间帮我查两个人吗？]
也不知道闻骁那边在做什么，不过他回复的速度倒是很快，基本上算是秒回。
就连罗诚平日里回复的速度都没有他这么快。
[闻骁：谁？]
[司遥：联邦总理还有联邦大学的校长。]
闻骁捏着资料的手猛地一紧，眉头紧皱，静静地看着司遥发来的信息。
他这段时间，沿着军事星那个实验星的线索查下去，也是把目光聚焦在了联邦总理身上，可是校长？
他也是在联邦大学里面毕业的，自然是和校长极其的熟悉，尤其他还是全科满分的毕业生，他有一门课甚至是在校长手下过的，怎么会有校长？
还有，司遥应当从荒星上到主星，又从主星回到蓝星，期间应当从未见过总理和校长才对。
除非……
[闻骁：你什么时候见到了总理和校长的？是在兰濯池在的时候吗？安全情况下见的？]
但刚一问完，闻骁就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如果出现问题的话，那司遥现在应当不会这样和他正常聊天。肯定是在兰濯池和莱蒙莱尔斯都在且清醒的情况下见的。
[司遥：前几天见的。]
[司遥：我哥不知道，你别跟他说这个事情。你先查下他们和植物小精灵保护协会那个实验室的关系，再查一下其他地方实验室他们的关系。我查不到。]
闻骁：……
真背着兰濯池他们，自己去见这种危险人物？？？
闻骁不由得深吸一口气，有一种后怕的感觉，按照他查到的内容，这个总理和云家也是有利益牵扯的。
联邦总理的位置上有要求的，不能利用职务之便谋私，但是植物小精灵保护协会会长这个位置，是总理亲手抬着云迟上去的。
就连钟群种植师的死亡，也和总理有些干系。
钟群种植师，是在总理离开之后不到半天就死了的，而后草草下葬，连一点点声浪也没激起，甚至至今还有一部分网友觉得钟群种植师只是重病而已。
－－
小剧场：
小葡萄扭扭捏捏地开口：夏夏姐姐，主人有夸过你的地种得好吗？
夏夏转过头看了眼自己乱七八糟的地，甚至有些绣球花都隐隐约约有些打架的样子，这种地要是能夸种的好的话，也挺奇怪的……
夏夏转过头确定她不是在刻意嘲讽她后，略带一些沉默地开口：没有，没夸过。（内心os：甚至还吐槽过她种得乱七八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