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道十一年,秋
紫薇帝宫落成。
这座宫殿的最高处,足有三百余尺,矗立在皇宫之内。
但是由于其特殊的高度。
哪怕宫外的百姓,经过皇城的时候,也能看到那座通体点缀着紫色花纹的宫殿。
每逢黄昏时分。
紫薇帝宫就成了北平诸景之中,最为独到的一个。
弘道帝每日不知疲惫,亲自登临这紫薇帝宫。
他的道术已然臻至四品。
只论实力来说,甚至还在许多武将之上,这等强度可谓轻车熟路。
倒是一众御前侍奉的宫女和太监被折腾得不轻。
对他们来说——
每回登上紫薇帝宫,就好像爬山一样。
更别说,弘道帝还要在这紫薇帝宫的最高处,朝饮苍梧泉,夕栖碧海烟。
他本人可谓是乐在其中。
没人敢坏了弘道帝的兴致。
时间一久,这群太监和宫女,一个个也被练得龙行虎步,健走如飞。
弘道帝安定下来之后,立刻投入了道术的修行。
他本就对上朝的事情不太感兴趣。
有了这座紫薇帝宫以后。
那些朝臣们想找他,就显得更加困难。
最初,内阁朝臣没少因为这事庆贺。
弘道帝愿意主动放权。
这很明显,对朝臣而言是大喜。
只等他们完成了对朝堂的掌控,下回再有君臣的冲突发生,就不至于像上回一样完败。
然而——
弘道帝如何想不到这群臣子的心思。
他留着李成江这张牌,而且还替他恢复了荣国公府的爵位。
即便只能传承一代。
但这,已经足以让李成江用剩下的仕途来回报他了。
李成江知道自己的定位。
他的独子李玉凤已经辞掉了官职,安安心心在府里做他的国公勋贵,自己也不用担心在朝廷争斗之中落败,会影响到家人。
那就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
刘理是弘道帝派给李成江的帮手。
他们一个人充当奸臣,一个人充当阉宦。
以这二人为中心,很快在朝中就形成了一股附庸势力,其中多以年轻的臣子为首。
他们多是没有背景的寒门。
靠着多年苦读,好不容易科举登堂,奈何不及别人的家世背景。
想要做出一番成就来,刘理和李成江就是他们最佳的选择。
然而,这群人在那些自诩“清流”的朝臣面前,完全就是臣子中的叛徒!
他们在努力从弘道帝的手中,收回臣子应有的权力。
可是他们之中却多了一群吃里扒外的。
双方斗得很凶。
弘道帝也不是全然不理的。
他虽然并不在意,自己的心腹被朝臣们打成奸臣。
可是,弘道帝也不能坐视那群与自己对着干的臣子,将他们自己美化成清流。
又吃又拿,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谁敢包装自己的清名。
弘道帝就会直接派遣东厂搜集证据,广布于众,只要一个晚上就足以让人身败名裂。
还有内阁那些不安分的老臣。
谁若是不老实,想要掀桌子了,弘道帝直接让刘理登门。
他也不需要做别的。
只要以议事的名义,请人来紫薇帝宫面圣,这就足够让那帮老臣长记性的了。
……
又是一日的争斗。
李成江余波未尽,脸色涨红,显然是与对方的老臣骂得急眼了。
老仆驾车带着他回府,路上还随时备了一瓶太医院下发的救心药丸,防止老大人气晕过去。
谭氏早早守在府前。
数十年如一日。
她在李成江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工部员外郎时,就已经养成了接李成江回府的习惯。
李成江走下马车,她熟练地上前将人搀扶住。
从府门到里屋还有一段路。
每到这时,李成江都会骂骂咧咧,将今日那些不识抬举的人当着谭氏的面再给骂一顿。
谭氏是最好的听众,也是最好的战友。
她不懂朝堂与政事。
可是,谭氏她帮亲不帮理,这也是夫妇俩感情数十年如一日的原因所在。
只要谭氏不犯大错,她的一切事情李成江都帮忙兜着。
夫妇俩快到里屋。
李成江忽然听到了一阵丝竹弦音,还有一群女眷银铃般的笑声。
不出意外的话。
那正是他的好大儿,李玉凤正与自己的妻妾们玩乐打闹。
相似的情景,李成江曾经在他亲大哥“李成湖”的身上见到过,李成湖也是害得国公府失去爵位的罪人。
不过,李玉凤与李成湖这对伯侄又是两个极端。
李成湖恨不得两条腿都长在外面。
至于李玉凤,他则是恨不得永远不用出府,就守着那群莺莺燕燕琢磨他的琴曲与剑舞。
李成江是不指望李玉凤能干出大事业了。
这小子能守住荣国公府,不要惹祸,这就是他最欣慰了。
等到谭氏伺候着李成江换好了衣裳,府里人将菜端了上来。
李成江吃着饭菜,却见谭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立刻知道。
这妇人定是又受了旁人之托。
“说说吧,这次是谁叫你来打探消息的,想要知道些什么?”
谭氏当即开口:“是三弟妹。她与三弟约定,每三个月要有书信往来的,可是三弟他们这次出海大半年了,一直没有动静,三弟妹觉着心里不踏实,所以求我来问一问。”
李成江皱眉:“开辟新航路,这本来就不是一日之功,而且是海军主持的机要,事关国朝,岂能说与一个妇人听?”
谭氏早就习惯了他说话冲,顺着李成江的脾气道。
“三弟毕竟也是为了延续府里的爵位,而且他又是你在这世上仅剩的胞弟了。你若不帮他,难道还指望外人。”
这话倒是说到了李成江的心坎上。
尽管,他对李成海冒冒失失出海的举动,从始至终是不赞成的。
可是长兄如父。
大哥李成湖不在了,自己这个排行老二的就成了长兄,是得关心李成海的情况。
他点了点头:“那就依你所言,我到时去海军打听打听。”
谭氏顿时笑靥如花:“老爷你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她说罢起身,往外走去:“我先去三房一趟,给他们家报喜去,省得一大家子提心吊胆的。”
李成江点头默认。
他望着谭氏离去的背影,还有透过纸窗射进来的月光。
这两者辉映,又像是形成了两个世界。
李成江有时也会想。
假如一直这样下去,陪着谭氏白头偕老,好像也很不错。
然而——
打从他主动成为孤臣之后,就意味着随时有可能变成弃子。
李成江自己,注定是无法善终了。
这就是孤臣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