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过往都在此刻化作无数的碎片,一块菱形的碎片刺入他的眼眸,他看见了他那恨铁不成钢的经纪人——
“迟叙,在你十六岁的时候,我就开始带你。”经纪人罗哥说道,满脸都是不理解,“你忘记了吗?当初是谁说自己很喜欢表演?当初又是谁为了演好一个人物,去了聋哑特殊教育学院学了三个月?”
“忘词?拍戏的时候发呆?你是不是以为拿了几个最佳男主角就可以飘了?”
“迟叙,你对得起以前的自己吗?你对得起那些一直支持你的粉丝影迷吗?”
……
“是我的错。”迟叙喃喃自语道。
另一个碎片又强势闯进他的视野,他好像又看见了那个导游鬼才姜林。
五十多岁的姜林脸色阴沉,高声呵斥:“这就是你作为影帝的演技吗?我在这里随便拉一个群演,都能演得比你好。”
“你到底会不会演戏?”
“我真的怀疑你当初是怎么拿到那个影帝的!”
……
一大片漂浮空中的碎片受到某种波动,全部向他袭来。
他在这些细小的碎片里看见了那些拉着红色横幅、不断欢呼的粉丝。
“啊啊啊!迟哥看我!”
“迟哥,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啊!我们粉丝永远陪着你!”
“最喜欢迟哥!我们迟哥天下第一!演戏无敌!”
……
左耳是姜导声色俱厉的责骂,右耳是粉丝们殷切热情的叮嘱。
迟叙的头越来越痛,眼前的场景也不停地转换,一会是经纪人失望的眼神,一会是导演姜林轻蔑的斜视,一会是粉丝期待的目光……
“你以为有人会一直喜欢你吗?”其他的画面一一消失,只剩下导演姜林,姜林镜片后的光点露出蔑视的神情,“当初的从嘉被那么多人喜爱,但在他出事后那些说着喜欢他的人可都不见了。”
“迟叙,要是那些粉丝知道你变成这样了,你说他们还会一如既往地支持你、喜欢你?”
“迟叙,你能辜负那么多人对你的期待吗?”
“迟叙,你先离开吧!我不需要拖累我剧组进程的演员。”
……
“对不起……真的,真的对不起……”
他无话可说。
他无能为力。
他无可救药。
他被绝望的旋涡卷走,困在悠长寂寥的漆黑小巷。无论他怎么走,他走不出这条看不见来路与尽头的巷子,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被迫咀嚼痛苦。
“迟叙!”他在隐约中好像听到了有谁在叫唤他的名字,前方好像出现了一点光亮。
有人抓住了他的手。
眼前的黑暗也一点点消失,他看见了他的第七个幻想。
她有着他从未料想过的美貌,她也有着和其他幻想不一样的真实。
她甩了甩自己的蓝色尾巴,很自然地向他展开双臂,示意他把她抱到浴缸里,表情任性又可爱:“我要泡尾巴了。”
在她的身后是他的前六个幻想,聋哑少年阿池、少年魏珣、青年魏珣、欺诈师、魔术师和那个一直想要灭世的反派。
他不是一个人。
他还有他们。
迟叙把她揽在了怀里,禹乔尾巴上的粘液将他是身上的衣服全部弄脏了:“乔乔,幸好我还有你们。”
你们?
禹乔觉得这个迟叙真的病得不轻。
这里就他们两个人,哪来的“你们”?
难道系统514搞错了,这不是一篇男团同居文,而是一本灵异文?
也是哦,连猫鱼都整出来了,出现个鬼好像也正常。
“安啦,我要泡尾巴。”她拍了拍迟叙的肩,让他赶紧把她抱到浴缸里,“不泡鱼尾都要干裂了。”
“好。”迟叙连脸上的泪水都没来得及擦掉,先把禹乔抱进了浴缸里,完成了放水、倒海盐等动作。
浴缸里水很好地缓解了禹乔尾巴的不适,她趴在浴缸边上,把头枕在手臂上,弯着脑袋看着迟叙。
“怎么了?”迟叙的双眼在之前哭得通红,可他看向禹乔的目光却好似春日暖阳,他半跪在浴缸前,平视着她。
“我想看电影。”
迟叙听到了魔术师的轻咳声,明白了魔术师的意思,眼睛弯成了月牙:“好,我去拿平板来。”
家里没有能支撑平板的东西,迟叙干脆就端着一个小凳子坐在浴缸旁,自己来充当平板的支架。
他背对着浴缸坐下,刚点开平板上的视频软件,就感觉脖颈间传来痒痒的感觉。
稍稍偏头一看,原来是禹乔把下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那头浓密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垂落至他的胸前。
“点开电影呀?”她催促着,温热的呼吸触及到了他的肌肤。
好真实。
迟叙垂头,在她的催促和魔术师不断的咳嗽暗示下,点开了由他主演的电影《致命魔术》。
在一百二十分钟的时间里,他一直保持着姿势不变。禹乔为了更舒服点,干脆把双臂也揽了上去,从后面看就像她拥抱了迟叙。
在这么近的距离里,迟叙能感受到她的呼吸,感受到她的温热的肌肤,感受到她身上散发着的香气。
他的这个幻想真实得可怕,却也让他心甘情愿地沉迷。
可是她只是幻想。
在电影结束后,迟叙空出了一只手,摸上了禹乔的手,声音低沉:“你能不能不要消失?”
不要消失,永远陪着他。
本来还沉浸在剧情中的禹乔一愣。
不要消失?
她侧头去看迟叙的侧脸,看他微垂的眼睫毛,看他落寞的神情。
“迟叙,”她没有直面回答他的问题,她想起了自己这几个世界的穿越,她的穿越就像那一部部的电影,供人赏看,“如果我们所在世界都是虚假的……”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到迟叙握紧了她的手。
“虚假的也好,真实的也好,我只要这一刻陪伴的时间能无限延长,一直延至我的死期。”迟叙握得很紧,像是怕禹乔在下一秒消失,“虚假就虚假吧,让我死在虚假之中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他的声音越来越浅。
禹乔的视线落在了卫生间水池上的壁柜,那里排列着一排排的小药瓶。
那些药瓶她也曾在母亲禹箐的床头柜上看见。
“好。”下一秒,她听见了自己的回答,“我不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