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死了吗？”

    惨白颜色的苹果如同一颗骷髅头，在一片血淋淋的黑暗当中发出“咯咯”的可怖笑声。

    它庞大锋利的爪子抬起，拇指轻轻划过白雪公主的苹果的脸颊。它割开了那里的皮肤，流下了滴滴发甜糜烂的汁水。

    “看看你的这张脸，多么像个人类……”苍白的苹果在她的耳畔低语着，嘶哑的嗓音宛若来自深渊，在这片混沌虚无的空间内不断回响。

    “凭什么！凭什么你能拥有现在的一切！！”

    它突然暴起，爪子深深刺入白雪公主的苹果的脸中。

    植物对于痛苦其实有着很强的耐性。但此刻，白雪公主的苹果却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剧痛。她迅速推开了眼前与自己一般高的苹果怪物，手掌捅入了对方的腹腔。

    她感受到了植物根茎的触感……

    白雪公主的苹果立马了然了什么事实。她拔出她的手掌，带出了淅淅沥沥的植物汁液。

    “啊……”苍白的苹果低吼着，一道嫉妒与仇恨交织的视线凝聚在了白雪公主的苹果的身上。

    “你只是一个工具……而我才是你的主人！”

    “凭什么你现在过着如此美妙平静的生活，而我却变成这副怪异丑恶的模样，终日待在不见天日的狭小房间里！”

    “你这个没有丝毫作用的东西凭什么过着这么好的日子，凭什么！！”

    “我不会放过你！永远都不会！！你这颗早该烂掉的，早该死的苹果！！”

    “……”

    白雪公主一言未发，脚下的枝干拧作一股，戳穿了那颗苍白的苹果。

    “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它没有嘴巴的脑袋依然还在发出着刺耳的尖笑。眼前的一切依然还在印证着它的话语——它没死，而现在，它也杀不死。

    “下地狱去吧，你这颗烂苹果……”

    “苹果……”

    “苹果！”

    白雪公主的苹果猛然睁开双眼。

    “苹果！”

    爱娜温长满了碧绿叶片的眼中透露着强烈的担忧，她冰冷的双手紧紧地攥握着白雪公主的苹果粗糙的手掌。

    “你终于醒来了……”她如释重负一般，长长地叹息，即便她根本呼不出空气。

    “你做噩梦了吗？”爱娜温关切地问道，“需要我待在你身边吗？之前在与顾客聊天的时候，他们有提到过，适当的香气对消除梦魇有点作用。”

    “……谢谢你，阿娜。”白雪公主的苹果道着谢。她微微活动着自己的肢体和枝干，脱离因为休眠而僵硬的体态。

    “我只是做了一个噩梦，现在没事了。抱歉，让你担心了。”

    爱娜温的眼神依然充满了忧虑：“可是……你的脸色并不好看。”

    “你梦到什么了，苹果？”她问。

    “……”

    白雪公主的苹果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回复她。

    她很少自己亲口向他人讲述有关于自己过去的任何事情。以至于事到如今，她早已不知道该将这一切如何诉说起。

    在过去，没有人愿意听一颗苹果的倾诉。渐渐地，那颗苹果也就不再需要任何“听众”，她将关于自己的过去彻底掩盖。当她有朝一日能够行走之后，她更是将过去的一切抛之脑后，彻底遗忘。

    而现在，那些被她忘却的，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的，不堪回首的、痛苦的记忆，最终还是找上了她。

    “如果这对你来说是无法提及的事，那你便不用回答我了。你有需要的话，随时可以呼唤我，好吗？”

    在久久的沉默当中，爱娜温准备结束这个话题。或许白雪公主的苹果需要私人的空间，好好地静一静。

    “别走，阿娜。”白雪公主的苹果叫住了即将离开的爱娜温。

    “留下来，陪伴我吧。”她的神情有些矛盾，“我只是……不知道应该从何提起。”

    “我会陪着你的。”

    爱娜温收拢着六条腿，跪坐在白雪公主的苹果的身侧。

    淡淡的香气萦绕在这个房间内，长夜漫漫。

    或许正如爱娜温口中所说的，适当的香气有助于驱散梦魇，她的心境果真平复了不少……

    ——————————

    我已经很久很久未曾向他人提起，那些早已被我遗忘的往事。

    我作为一个杀人的工具而诞生。在此之前，我也只是一颗普通到再不能普通的苹果，我的生命本该如其他和我一样的果实那样——被吃干净皮肉，从核中剥离出我的种子，然后发芽、生长、结果……周而复始。

    那个给予我这般命运的人，她将我投入盛满了毒药的坩埚中。毒药渗入我的果肉，滋润了我的表皮，让我拥有最诱人的外表，成为最致命的毒物。

    同时，也是因为经过这般淬炼，让我觉醒了作为一颗苹果本不该拥有的神识。

    从我的意识诞生的那一刻起，我便知道了我诞生的目的，我的余生都将为了这件事服务——我要让那个女孩将我咬下，送她去死，为我的创造者扫清她的阻碍。

    但我失败了。

    我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因为什么。那个女孩明明吃掉了我的一部分，但她最终却没有死去。

    我被抛弃在原地，无法做任何事，只能听着她极度愤怒的斥骂，却连一点反应都做不出。

    我被彻彻底底地抛弃了。

    或许是因为她的毒，作为一颗苹果的我不仅未曾腐败，还杀死了那些试图啃食我的鸟兽蛀虫。我开始以那些腐烂的尸体为养料，开始不断生长，一直到某一天，我发现我居然可以站起来，像人类那样行走和活动。

    在我能行走的那一刻，我想过很多事情。然后我走过了很多地方，也见到过很多的人。

    你知道吗？阿娜。我本以为像那个女孩那样，找到一个真命天子般的男人，就能有那样美好的生活。

    但随着我见到的人足够多，我也意识到了——我要的或许从来都不是一个可以给我带来美好生活的人。

    我所渴求的，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