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御书房，没有让紫苏接手，慕蓁熹抱着一沓信件回凤栖宫。

    她要好好准备，既然是因她生起的风波，还有那些跟着她一起，在这个愚昧时代勇敢迈出第一步的女孩儿们，她必须得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紫苏心疼地想要扶住慕蓁熹，“娘娘……”

    “无事，要是有咖啡就好了。”

    “我去给娘娘准备。”

    慕蓁熹扑哧一声笑了。

    紫苏真是个傻姑娘，这里哪有什么咖啡呀，紫苏也不知道什么是咖啡，但紫苏知晓是慕蓁熹想要的，紫苏什么也不想就要去寻。

    慕蓁熹压低声音与紫苏道，“你寻些凤栖宫之外的宫女，与人问问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形，切记不要提到我。”

    紫苏一愣，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御书房，却见御书房的宫女猛然跪下，隐隐有嘈杂的声音从御书房中传出。

    皇上与皇后又闹别扭了吗？

    紫苏对着慕蓁熹点了头，心中担忧着怎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与皇上不和呢。

    御书房中一片凌乱，皇上发怒推翻了一案面的奏折，被打翻的茶杯碎料，污渍沾染上贵重的奏折。

    年轻的太监总管佝偻了腰肢，颤颤巍巍地在房门口道，“皇、皇上，可要奴才来清……”

    “滚！”

    又一玩物飞过来砸在门框处，从破碎的残片中，太监总管推断出这是皇上爱不释手了一阵的玉扳指。

    太监总管心有余悸地退下，整个御书房都沉浸在低压之中。

    内里时不时传出声响，太监总管放心不下，只好去请今日并不当值的月丛。

    月丛姗姗来迟，与被叫来的鲍无涯撞上，月丛淡然道，“奴婢去烹茶。”

    御书房内凌乱不堪，厚重的靴子从大臣们精心润笔的奏折上踩过，鲍无涯寻得了落脚点才开口，“皇后娘娘发怒了？”

    吴正珩觑了鲍无涯一眼，语气冷飕飕的，“她若是发火的话，那该好了。”

    这话，让鲍无涯摸不着头脑，不过对于吴正珩，他也越来越摸不清了。

    之前史念鉴也在盛京，虽然史念鉴是个闷葫芦，但偶尔的几句话倒也能让鲍无涯心中清楚些。现在只有鲍无涯一人与吴正珩商议事情，鲍无涯深深觉得自己一个武将，心眼实在不算太多。

    鲍无涯问道，“皇上宣臣前来，是为镇压民间的流言吧？人力臣都已经选好了，就等皇上一句话。”

    “不，皇后娘娘用不上呢。”

    “嗯？”

    鲍无涯正疑惑着，猜测皇上另有良策，月丛端了新茶进来，沉默地收拾着残局。

    吴正珩自然也瞧见了月丛，他端起杯子，茶水入腹，吴正珩这才发觉刚刚自己的内心有多焦灼。

    微微平静了些，心思转的更快也更加决绝，吴正珩平静地道，“我要你再添一把火。”

    对上鲍无涯不敢置信的目光，吴正珩冷酷地吩咐着，“告诉付安，皇后明日会出招，他所求之事能不能成，就看他明日能不能阻拦皇后了。”

    鲍无涯迟疑着，“您要扶持国师大人？”

    “朕只是要让皇后认清现实，不是朕在背后推波助澜，这一切照样会发生。”

    “其实皇后娘娘参政以来，国库充盈，百姓生活有奔头……”

    “若不是皇后，淮南已经是我们的了，现在的你也不会还滞留在盛京，而是已经在攻打北翊了！鲍无涯，你忘了当初你决定跟着朕时，你自己提出的要求吗？”

    鲍无涯浑身一震，他怎会忘呢？

    他的父亲兄长皆是战死在与北翊斗争的沙场之上，他发誓这辈子要将北翊攻打下来，以报满门血仇！

    吴正珩嗤笑着，“这般软法子强国，根本就不需要。慕蓁熹想要在一群无知的人们中淘出金子，别人信了，怎么连你也相信了？”

    鲍无涯的声音都弱了几分，“既皇上一开始就不想让皇后参政，又何必、何必……”

    又何必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吗？

    吴正珩心知鲍无涯想要质问什么，他吐出冰冷的几字，“朕要征服她。”

    慕蓁熹从来都不是容易对付的主儿，她比从淮南来的雄鹰还要难以驯服。

    吴正珩不过是给雄鹰喂了几口吃食，雄鹰就对他亲近了，毫无血性。

    而慕蓁熹呢？

    不论他对慕蓁熹用强硬的手段，还是柔情的手段，慕蓁熹对他的回应总是差一点。

    起初这空缺的一点，他以为自己能容忍，也自我欺瞒地忽略得很好，但渐渐地，这一点点得空隙变成大洞，将他的心灵啃噬。

    到今日，连他自己在夜深人静之时，也会觉得自己割裂。

    他想要慕蓁熹完完全全臣服自己，想要慕蓁熹的心中眼中只有他一个人，想要从慕蓁熹口中听到，为了他吴正珩，便是让整个天地都破灭也在所不惜！

    他的病态爱意在一日日地被慕蓁熹矫正着，听慕蓁熹灌输的那些自立自爱理论，他怎会听不懂。

    某种程度上，慕蓁熹与他是同一种人，她忠于自我的坚定，与他只想要独一份的、完完整整的爱意如出一辙。

    那一份共死赌约，从签订的那一日开始，较量就已经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了。

    即便慕蓁熹在极力隐藏伪装着，但那几日慕蓁熹的低落和隐隐的排斥，他一一记着。

    所以当慕蓁熹开始积极参政，他念及赌约，不过就算没有赌约，他也会同意，因为他从慕蓁熹的理论中知道，该支持爱人的想法，让对方去做想做的事情。而他，也愿意宠着慕蓁熹，见到慕蓁熹脸上的笑容，他也是打从心里开心。

    慕蓁熹在明面上展开了攻势，让吴正珩看到善良从政带来的好局面，而他并不是毫无反击，他就像是暗中的毒蛇，一直在慢慢收紧缠绕的身躯，只等着心情烦躁的那一日，倏然收紧一切。

    他要靠着冷冰冰的打击让慕蓁熹服输，知晓这个世道，只有他一个人是真的在乎她、爱着她，那些占着她心房的人，根本就不值得。

    总有一天，他还要慕蓁熹理解他的所有想法。

    便是有一日慕蓁熹亲眼见到了他的地牢乐园，看到他将刀子刺入人的胸膛，慕蓁熹也得上前关心他的衣衫是否被沾染，还要赞他一句做得对。

    这一日，才是吴正珩想要的，而他，正在为这一点点收紧大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