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大家伙熙熙攘攘地围在那儿,我也不知道大伙儿在干啥。于是发挥了元大都人爱看热闹的天性,挤到人群当中看个稀奇。
稀奇倒是挺稀奇的。
头顶鸟窝,穿着一身黑,衣服褶皱都被黑灰脏污凝结了的癫子,正在从地上捡起小石头砸人。
大家“哄”的一下散开了。
要说我也笨,虽然跟着大伙儿躲远了,心里却在同情这人——他就这样站在这儿,大伙像围观小丑一样围观他。他生活无着无落,精神也不正常,其实怪可怜的。
这样流浪的人,官府不是号称要收容的吗?
书上说的什么收容院,收容所,精神病院,应该是免费对大伙儿开放的?
那我要不要报官?
e=(′o`*)))唉
虽然癫子很癫,还打人,但精神都不正常的人,还能指望他靠自己好好活着嘛?
我在这儿犹豫了一会儿,那石头就砸我身上来了,我被吓了一跳。
心里的恐惧战胜了同情——主要是我要上课了。
等我第二天再来上学的时候,癫子已经不在那儿了。或许是学校为了学生安全考虑,已经把人清走了。
学校里的趣味当然不止这些,我们还学了新的歌曲——《没有常人朝就没有元大都》《高祖的思想是不落的太阳》《元大都之歌》等等。
美术课画长颈鹿吃苹果,我还得了个第一。
老师鼓励我参加美术比赛,我虚荣心起,问连芳姑姑要了一幅水粉莲花画,还好老师一眼识破了,问清了出处。
其实我也怪脸红的,说起来这还是我头一回弄虚作假,心里怪不落忍,脸上自然红温不止,让人看出鬼来。
后面我再骗人的时候,就越来越熟练,以至熟能生巧。
哈哈哈哈哈,当然骗人是不对的,我建立相对固定的道德观念后,从不用“谎言”技巧来做坏事。
想当年刚上小学,学了诚实概念之后,我连爹爹电话里说“我快到了”,都认为是欺骗,不理解他,甚至试图阻止。仅仅三年过去,我自个儿都敢玩“无言的欺骗”了。真是羞愧!
说起我爹,他倒是自在。
开矿山有钱后,爹爹经常买些野味来吃。有一回,买了一条银蛇,在家里让牤牤炖了吃。那蛇汤吃起来比鱼汤有回味多了,我本来不知道那是蛇汤,进厨房洗手,看见砧板上还没剁完的半截蛇身子,才知道自己吃的什么东西。
蛇汤里有蛋,牤牤夹给我吃,她自己却是一点蛇肉也不沾的。
“我看到这些东西,就觉得害怕。尤其是那些牛蛙,我疑心是小孩手掌。”
牤牤虽然愿意把这些东西做成菜,但是吃,总是拒绝的。
我暗暗为她可惜。
爹爹还在客厅里养了两只乌龟,那乌龟常年没人换水,原先倒是有一些绿色水草在里头,后来那绿色水草不知道是死了还是疯长了,整个乌龟缸的水都绿了。
乌龟还在里头悠哉游哉。
爹爹喂乌龟吃东西的时候,我跟着看了一回,那乌龟脑袋从壳里伸出,往上冒了十几公分!令人惊叹!
太有弹性了!
后来跟爹爹去姥姥(公公的妹妹)家做客,见过姥姥家杀甲鱼,用筷子骗了甲鱼咬住,然后手起刀落,甲鱼就此歇菜,任人宰割。
爹爹回家后,也开始杀甲鱼,但我家这个甲鱼狡猾一些,没咬筷子,差点把我爹的手指给咬了。
爹爹不信邪再试,那甲鱼居然一口咬住了菜刀。
那菜刀是不锈钢做的,甲鱼哪里咬得住,我爹想用另一把剁骨头的刀斩首,甲鱼已经缩回龟壳里去了。
我还想继续看情况,被我爹轰了出去,他自己也跑到客厅看电视,说歇会儿再动手。
最后甲鱼还是被他解决了。
甲鱼在厨房斩首台上,还算是表现优秀的。草鱼就不行了。我见到它们的时候,,多半已经被牤牤利落地变成两半了。
我看着草鱼胸腔里一个跳动的小血肉块,惊异地问牤牤:“它还活着?”
牤牤没有理我,反而开始教我刮鳞技术——但我这辈子都不打算处理这种活物。
杀鸡是最可怕的,牤牤让我拿着那鸡,我压根不敢——它啄我或者抓我怎么办?
我提出我来砍头。
牤牤表示质疑:“你行吗?”
“我行的!”
牤牤一手攥住公鸡的翅根,把它身形牢牢锁住,一手拽着公鸡的脑袋,让它把脖子露出来。
引颈受戮!
我微微眯眼,鼓起勇气,狠狠给了它脖子一刀。
公鸡:“咕嘎!呱!咯咯咯!”
它疯狂挣扎起来,鸡爪在虚空乱蹬——我压根连人家皮都没划破!
我感觉这刀在我手里,使得跟块没开封的铁片似的,一点也不利索。
最后还是我提着鸡,牤牤来宰杀。
攥着公鸡的翅根,我感觉到一条温热鲜活的生命,就此消逝了,那些鲜红的鸡血全都滴滴答答落在雪白小瓷碗里,慢慢变成暗红色,然后倒进汤里跟它的主鸡一起做熟——其实还挺好吃的,挺香的。
我干了三碗饭!
有一天,爹爹和连芳姑姑吵架了,我看他俩老半天不和好,想起故事书上的一个故事,就给了连芳姑姑一个橙子,说爹爹已经知道自己错了。又到客厅里给了爹爹一个橘子,说连芳姑姑愿意原谅他。
“她\/他真这么说?”
“嗯!”
我对他俩都分别肯定地点点头。
然后爹爹去找连芳姑姑,就被赶出来了。
爹爹大怒,斥责我胡说八道。
他越说越生气,越说越生气,把我骂哭了还没停。
最后我委委屈屈地说了是从故事书上看到这样做能帮人和好,才出的这个主意。
爹爹怒气一滞,语速稍微和缓了点:“以后不要好心办坏事了!”
这还不是我在这家里最尴尬的,最尴尬的是有一回,我找爹爹问作业问题,结果打开门不小心看见他没穿衣服和连芳姑姑搂在一起……
青天白日的,你俩为什么不锁门啊!我靠!我只是想问个作业!我才十岁啊!
我感觉脑海剧震!辣眼睛!
马上把门给关上了。
我爹穿上衣服开门出来,给了我五块钱,让我下楼自己个儿去买东西吃,再去玩一会儿再回来。
我接了钱,出了门,买了东西,在公园里转来转去,只感觉自己特别煎熬。还觉得很难受——又尴尬又恶心的。更不知道回去如何面对他俩了。
好在爹爹和连芳姑姑同样也不知道怎么面对我,所以他们决定——把我送老干部局和公公牤牤住去,并且再也不接我来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