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了:“难道你是我女儿,就洗不得了?”
我内心狠狠翻了一个白眼,很想没好气地骂他:你自己没有手吗?
但是这样做指定被打,还是忍了。
“你自己不可以洗吗?你自己不洗那也是你老婆洗,没听说过要女儿洗袜子的。”
我继续晾晒我的衣服,我爹则气笑了:“老子天天在外面赚钱那么辛苦,回到家里,让你洗个袜子都不行?”
我背转身挂衣服,暗暗瞪了一眼:“那我天天上学那么辛苦,也没让你帮我洗衣服啊。”
我爹终于没话说了。
第一回合,战败。
离洗袜子事件,又过了大概几个月时间吧,他和连芳姑姑要来锦绣花园住,我爹吩咐我给他洗被子,我故技重施,就是不洗。
但这回牤牤在场,她出来打圆场,倒是答应帮我爹洗了。
气死人了!
我不让牤牤帮他手洗,直接给他塞洗衣机里,最后当然还是牤牤帮他晾晒的。
牤牤总觉得这是小事,给他洗也没关系。
对我来说却是大事。
我爹总是喜欢教我做家务,各种要求,像是在训练高级清洁员,犄角旮旯都要我擦干净。我非常不忿,表示自己将来绝对不会嫁人,不需要学习做家务。
他则教育我说:“那你自己家里也要打扫啊。”
我反驳道:“我会赚钱请保姆。”
我爹就说:“总有保姆不在场的时候,你还是要学会的。”
实际上学了就是苦工,不学就是挨打,或者威胁不让我读书,把我送回老家放牛。
真倒霉啊!什么时候才能不受制于人?
压迫越是厉害,反抗情绪也就越是高涨。
尽管我掌握了做家务的各项技能,但是我能不做我就不做,甚至连我自己在家的时候,原本有的做饭爱好,我都渐渐歇了心思,觉得这是在奴役自己。能用半成品就用半成品,冰箱里也绝对不囤一点菜。
这件事还在高三的寒假引发了一次家庭危机,为了避免以后忘记讲,我现在给大家提前插播。
当时连芳姑姑从江华府回来,爸爸陪她一起进的家门。
连芳姑姑进门之后就四处查看,先是嘲笑家里卫生不行:“你看下,这房间里都有绿头苍蝇了。这苍蝇不是只吃屎的嘛?”
我草,乐死了。哈哈哈哈
连芳姑姑是在爸爸的房间里说的,说完之后捏着鼻子,把他的被套从房间里拿了出来,丢进洗衣机里,然后瞄一眼沙发,又夸张地叫了一声:“嚯喔!”
“你看看,除了你坐的地方有个屁股印,其他哪里不落灰?”
“难怪连吃屎苍蝇都招来了。”
连芳姑姑真损呐!平常怎么看不出来她这么损?
我内心暗喜,躲在一边不说话。
元小东狠狠瞪了我一眼:“还不是元云,平常不搞卫生。”
连芳姑姑护犊子道:“她平常都在学校里,在屋里还不是你?”
她又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门,惊诧道:“怎么这冰箱里是空的?连个水果都不买?”
我接话道:“我平常在学校,爸爸平时也不来这里,买了水果放进去也要烂掉的。”
我这句话捅了马蜂窝了。
连芳姑姑和爸爸立刻吵了起来,连芳姑姑质问爸爸平时到底在哪,爸爸一边厚脸皮地笑,一边把我拽着,推出了家门。
他把我推出了门之后,暂时不管连芳姑姑质问,反而用吃人的眼神狠狠瞪着我:“你不用回来了!”
他使劲推了我一把,把我推倒在地,然后关上了大门,我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连手机和钱包都没有,兜里倒是装着几十块零钱。
我震惊莫名,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吵架,又为什么把我赶出来。
两人在屋里越吵越热闹,然后我听见连芳姑姑大哭起来,不知道我爹跟她说了什么,反正才过了几分钟,门又打开了,我爹说:“快走!”
元小东脸色很难看,我敢保证,要是我多耽误他几秒,他就会打我了。
我赶紧冲进去把我的书包拎上,匆匆瞟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红着眼流泪的连芳姑姑,转头就关门钻进了电梯。
元小东一路沉默着,开车把我送到了大姑姑家。
大姑姑这时候已经开了酒店,公公在这里帮忙一小段时间。
临走前元小东跟我说:“你自己想清楚做错了什么,想不清楚就不要回去了。书你也不要想读了。”
随后他抢走我的钥匙,收走了我最后回锦绣花园的希望。
???
凭什么我就又不能读书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我脑子里一片混乱,我住在大姑姑酒店的顶楼,这里有个套间被拨出来专给公公牤牤住,我就住在牤牤之前住过的那间。
我每天傍晚陪公公出去散步的时候,都忧心忡忡。
我觉得我不能就这样不读书了,我想读书。只有读书,只有考上大学,将来才能摆脱受制于人的命运。
我思来想去,想了很久,我决定向公公和大姑姑借钱读书,只要我将来工作了我一定会还给他们的。
公公却很乐观,他说元小东不会不管我的。
才不是。
元小东那种人,把一切人都当成利益工具,我现在无意中破坏了他的利益,一定被他抛弃了。
就这样过了十八天十九天,有一天牤牤来了,她和公公一起参加一个亲戚的婚宴,把我带了去,我这才又见到元小东。
元小东看见我之后也不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还是很想读书,可是我不知道他到底要我做什么,我又做错了什么?
心不在焉的吃了饭,元小东到我们这桌敬酒来了——我跟公公牤牤坐一桌,这桌全是老人。顺带一提,元小东其实从不在外喝酒,即使和当官的会面,他也不喝,多年以来一直如此。可谓反抗酒桌文化的先锋——但他光反酒,不反压迫。甚至很多时候,他就是压迫者本身。
他敬酒都是以茶代酒。
喝完酒牤牤拉住他,询问我上学的事。
我心里酝酿了很久的谈判内容,甚至想起了初三毕业那年,他在十四公里拿走了我所有存在牤牤那里的压岁钱以及牤牤给我补的钱,一共一万块。
如果他不送我读书了,至少要把那一万块钱还给我。
当年他拿走那一万块,我说算是在他办的“倒周网”入股,持有百分之一的股份,这么多年他都没给我分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