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第二天一大早,顾思年就敲响了陈鸿信府邸的大门。
今天顾思年穿的体面了不少,狠下心置办了一身新衣裳,足足花了好几十个铜板。一身布衣远远谈不上华贵,但比往日干净整洁了许多,再配上那略显清秀的面庞,走在大街上浑然看不出这是个囚犯。
到底是县令大人的府邸,好大一座院子,门口挑着一排灯笼颇有气势,看得顾思年直咂嘴。
“嘎吱~”
府门微开,一位管家模样的老人从里面探出了头,上下打量了顾思年几眼之后道:
“顾文书是吧?进来吧,老爷在里面等你。”
刚准备自我介绍的顾思年愣了一下,怎么台词被人抢了呢?
老人推开了半扇门,指了指内院道:
“一路往里走就行,老爷在书房等你。老头子我还有事,顾文书自便,多担待。”
“麻烦了~”
顾思年弯了弯腰,拱手作揖,然后就自顾自的迈开了脚步。
府邸从外面看着大,走进来之后还是略有些局促的,因为偌大一座府邸被院墙隔成了好几重小院子,光两侧的厢房就得有七八间。
庭院中间是一条青石板铺成的主路,两侧地面的砖块则坑坑洼洼,高低不平,些许杂草从砖缝中顽强的探出了脑袋,看来这地面有些年头没修整了。
顾思年心里嘟囔着,看来县令大人也不是家缠万贯的大户人家,只是比寻常百姓已经好上太多。
偶尔还能见到些假山绿植,木雕书画,能感受到府邸带着些文人气。
“少爷,慢着点跑啊,先吃口饭吧。”
“哎哎,别摔着了,小心点!”
“少爷,求您了,就吃上一口吧。”
“快快快,看着点,别让小少爷摔着!”
一阵嘈杂吸引了顾思年的注意,偏院里几名婢女正追着一个男孩跑,婢女手中还端着饭碗。
男孩约莫十岁上下,在院子里上蹿下跳,脚步飞快,几名婢女压根就追不上,只能苦着脸连哄带骗,看来这场景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少爷?”
顾思年的心中闪过一丝疑惑,能在这府里被称为少爷的只有陈鸿信的儿子了,但陈鸿信明明年过半百,儿子怎么这么小?
带着这样的疑问,顾思年终于走到了陈鸿信的门前,房门虽然大开,但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在门外喊道:
“陈大人,监牢文书顾思年求见。”
“进来吧~”
苍老的声音传出,顾思年理了理衣袍迈步而入。
屋中只有陈鸿信一人,没穿官袍而是一件便服,站在窗边凝神远望,这个位置依稀可以看到远处奔跑的孩童与婢女。
从陈鸿信的眼神中,顾思年看出了一抹溺爱与苦涩。
顾思年老老实实的站着,陈鸿信不说话他也不好随意开口,毕竟是一县之主,放在现代可是顶了天的大人物。
沉默良久,陈鸿信才转过身来不紧不慢的说道:
“先是做局坑了王自桐和牛二虎,让他们当众出丑,后面又是一招引蛇出洞,打断了牛二虎的腿。
顾文书看起来年纪轻轻,倒是文武双全啊
王自桐管监牢这么些年头,能让他吃瘪的人本官还真没见过几个。”
陈鸿信的尾音拖得很长,让人听不出是在夸顾思年还是在点他。
脸皮微僵的顾思年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开场白,只能老老实实的答道:
“大人,我也是被逼无奈,实在是他们欺人太甚。”
“呵呵,不用这么紧张。”
老人微微一笑:
“这里既不是监牢也不是官衙,随意点。
坐吧~”
虽然顾思年坐的腰背笔直,但老人的笑声让他松了口气,最起码他听得出陈鸿信没有恶意。
陈鸿信没有直奔主题,而是随意的问道:
“刚刚院中的孩童你可瞧见了?”
“看到了。”
“那是老夫的儿子,取名书琳。”
陈鸿信看向了顾思年道:“顾文书觉得,这娃娃如何?”
顾思年看了一眼窗外,答道:
“顽皮了些、闹腾了些,不过腿脚倒是健壮,一副好身体,大人有福气。”
“哈哈,到底是读书人啊。”
陈鸿信大笑了一声:
“顾文书这是在给本官留面子?明明是要翻天的主,却还能夸上两句。
有意思。”
顾思年有些尴尬,那还能咋滴,说你儿子是个大棒槌?
陈鸿信慢慢收起了笑容,脸上出现了一丝懊恼:
“老夫五十岁了,就这么一个儿子,平日宠爱的紧,但一味的宠溺也不是好事啊
十二岁的年纪,按理说这个年纪的富家子弟早就该识文断字、习得几篇诗文了,可琳儿直到今天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老夫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唉~”
老人叹了口气,顾思年默然不语,这个话可不好接。
陈鸿信话锋一转,轻声问道:
“你猜猜,老夫请你入府,所为何事?”
顾思年眼珠子咕噜一转:
“大人莫不是想让我陪公子读书?当个书童?”
一开始顾思年还拿不准陈鸿信的用意,但刚刚那一番话一出口他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果然聪明。”
陈鸿信欣慰一笑:
“但你只猜对了一半,是陪琳儿读书不假,却不是书童,老夫想请顾文书当琳儿的老师,教其读书识字。”
陈鸿信的话语很客气,眼神真诚,浑然没有跋扈的官老爷姿态。
“老师?”
顾思年愣了一下,这倒有些出人意料了,按陈鸿信的身份,给公子请几个德高望重的私塾先生应该不难吧?怎么看中了自己这个囚犯?
陈鸿信苦笑一声:
“老夫知道你在想什么。
可不管是凤川县还是临近的郡县,有才能的老师请了个好几个,没用。
我这儿子,闹腾的紧,每天都上房揭瓦、上蹿下跳,若是不合他心意了就一哭二闹三上吊,书桌前那是半刻钟都坐不住。
那些老先生是一点辙都没有,干不了几天就被折腾走了,其中一个最离谱,胡子都被这混小子扯掉了,还得老夫低三下四的跟人赔礼道歉。”
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县太爷这本经就是自己儿子了。
听到这顾思年心里大概有底了,这位陈公子约莫有些多动症,那些老先生一板一眼的,拿他能有什么办法?
陈鸿信自顾自的说道:
“老夫跟你交个实底,我这儿子就不指望他能成什么大才,考什么功名了,只要能识文断字,懂点礼数,像个正常孩子那样本分点就可以了。
我怕继续这么下去,这辈子就废了啊
若是教得好,老夫自有重谢,若是教不好也无所谓,绝不会怪罪于你。
这个差事,顾文书可愿接下来?”
说白了,找上顾思年纯粹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早在顾思年入狱的时候吴安就举荐了他,但陈鸿信耐住性子直到今天才碰面,就是想好好观察一番,起码这阵子顾思年在监牢中的表现让他颇为满意。
“承蒙大人信任,小人若是推辞就说不过去了。”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顾思年就应下了这个差事,但他的下一句话却让陈鸿信的脸色微变:
“小人若是教得好、令大人满意,还有个小忙希望大人出手相助。”
陈鸿信很是诧异,好奇道:
“顾文书这是在跟本官谈条件?”
顾思年厚着脸皮点头道:
“算是吧~”
“说说看,有什么忙需要老夫出手相助。”
顾思年抬起头来轻声道:
“在下不图金银财宝,只想请大人帮我去了这囚犯的身份,换个自由身。”
“自由身?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陈鸿信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囚犯出牢必须有上级官府的文书,或者运气好碰上天子大赦,本官岂可私放犯人?
这可是大罪!”
面对看似有些怒气的陈鸿信,顾思年不急不缓的说道:
“陈大人,吴头是您的人,我自然也是您的人,今天的话绝不会传出去半个字,您大可放心。
大人就这么一个儿子,望子成龙人之常情。而我也就活这一辈子,谁愿意一辈子待在牢房中?
这个交易,很公平。”
别看顾思年神色平静,实际上整颗心都悬了起来,谈不谈的成就看这一着了。
这一番话说出来,陈鸿信脸上的不悦反而消失了,轻笑道:
“好小子,胆子倒是大。你说得对,这个交易很公平。”
顾思年微微躬身道:
“那就请大人做决定吧~”
陈鸿信目光微眯,苍老的手指缓缓的敲打着桌面,开口道:
“老夫跟你直说吧,若是寻常囚犯,弄出去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凤川县囚牢每年来来往往的犯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少一两个上头的衙门也管不过来。
但你牵连着惊天大案,远非寻常囚犯可比,想要出牢,可得好好费一番功夫。
本官不保证肯定能成,但一定会尽力而为!”
为了儿子,陈鸿信也是豁出去了。
顾思年强忍住心头的喜意,应声道:
“大人如此痛快,在下自然竭尽全力,小公子就包在我身上了!”
“那就这么定了!”
陈鸿信桌子一拍:
“明天起你就住在府上,监牢那边就不用去了,我会帮你打点,可别让老夫失望。”
“成交!”
顾思年大松了一口气,这第一步算是迈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