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岁末殷无咎接到西域的最新战况。

    李擎率领游牧大军趁着秋高马肥，南下劫掠中亚大地的河中地区，唐蕃两军正在那密水流域的草原绿洲进行鏖战。

    本来吐蕃拥有充足时间派遣兵力支援中亚大地，奈何吐蕃国内正在忙着大兴佛教，吐蕃赞普赤松德赞根本没精力去管边境战事。

    李擎率兵横扫突厥斯坦山脉以南那密水流域的草原绿洲，吐蕃人大多数城池沦陷，只剩萨末鞬城和阿滥谧城还在吐蕃大军的手上。

    尚结赞数次派遣使者请求支援，奈何尚结息在后背捅刀子，他根本不愿意发兵救援，反而放任李擎大军烧杀抢掠。

    大夏和吐蕃两国君主对于大唐军力出现严重误判，若非西王殷天浩及时汇报前线情况，估计殷无咎仍然还蒙在鼓里。

    吐蕃相比大夏还要更加糟糕，吐蕃赞普赤松德赞为了宗教改革，他颁布若干禁止苯教的法令，倡导修建寺庙，大肆弘扬佛法。

    吐蕃国内正在展开轰轰烈烈的兴佛运动，国家规定每三户必须供养一位僧人，在这种情况下哪里还有精力再去搭理前线。

    除此之外，吐蕃赞普赤松德赞为了能够更好羁縻统治天竺诸国，他还专门请来大量天竺僧人入藏，佛苯之争越来越加激烈，吐蕃帝国明显快要走到盛极而衰的地步。

    至于吐蕃帝国为什么会掀起佛苯之争，这背后根本不是教义之争，而是权力之争，是以王权为主轴，用一种信仰置换另一种信仰的权力之争。

    大夏帝国允许佛道并存，为啥吐蕃做不到佛苯共存呢，这其中涉及到苯教的核心逻辑。

    苯教属于多神体系，天上有好多神，吐蕃王室只是其中之一，这种体系既可以为吐蕃王室背书，也一样可以为其他人背书，这就是吐蕃赞普赤松德赞最不能容忍的地方，它触碰到执政合法性的根基。

    众所周知，吐蕃乃是从部落联盟体系发展而来，在松赞干布之前，吐蕃赞普也就是部落联盟的盟主而已，哪怕是在囊日松赞在位期间，大臣在他面前说话也是极其随意，根本没有所谓的君臣之礼。

    后来松赞干布把吐蕃发展成为一个强大国家，奈何国家的政治体系依旧还是自下而上的部落联盟，而苯教不仅无法提供帮助，反倒是集权道路上的障碍。

    在吐蕃王室眼里佛教是一个更好的政治工具，它可以重塑吐蕃赞普的神圣性，使得权力更加集中，而这也是打击苯教的根本原因，亦是佛苯不能共存的重要原因。

    苯教不能提供相应的逻辑基础，自然会遭到吐蕃王室所遗弃。

    随着吐蕃国内诞生出第一批有觉之士，吐蕃赞普赤松德赞感到非常兴奋，他还鼓励嫔妃和百姓出家为僧，又给寺院划拨土地和百姓来保障僧侣的日常生活。

    养僧制使得吐蕃僧人成为不从事生产、不承担徭役、不参与兵役的宗教人员，相当于是把他们个人问题转化为社会问题，这为吐蕃王朝的覆灭埋下祸根。

    这个时候吐蕃帝国处于鼎盛时期，当前的国家经济完全可以承受，毕竟吐蕃帝国一直享受着战争所带来的巨大利益。

    然而吐蕃赞普赤松德赞并没考虑到以后该怎么办，一旦战争无法再给吐蕃帝国带来红利，弘扬佛法只会快速消耗人力物力，也让百姓的负担日益沉重，还损害贵族集团的既得利益，导致各种矛盾日益尖锐。

    这些年来吐蕃国内为了弘扬佛法，竟然开始削减前线军队的开支，使得战争红利日益减少，已露衰败气象的大幕也徐徐开启。

    吐蕃之所以会衰败如此之快，那是因为殷无咎也在背后推波助澜，他鼓动汉地僧人入藏讲经。

    汉地僧人摩诃衍那从敦煌出发入藏宣扬禅宗，以无忆、无念、莫妄为禅法总纲，这种思想采取自然无为的态度对待修行，不要回想过去的经历、不要追求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更不要执意去忘记什么。

    这种佛教禅宗思想很快在吐蕃境内大行其道，于是吐蕃就出现渐悟派与顿悟派两个佛教修行体系，两个体系的背后则是印度佛教势力和汉地佛教势力。

    虽然这两大派系还没撕破脸皮，但这是迟早的事情。

    在古今中外的宗教中，教内异端往往比异教更招人恨，往往受到更严厉的迫害，正所谓同行是冤家，更别说宗教在教徒眼中就是真理的代表权。

    夏蕃两国一直保持着蜜月期，汉地僧人听说吐蕃赞普赤松德赞弘扬佛法，故而才会纷纷选择入藏讲经。

    当然这也离不开殷无咎在背后推波助澜，他为入藏的汉地僧人提供佛经。

    昔日殷无咎查抄三府之地的胡人、道士、僧人，大量佛经都被封存起来，直到后来吐蕃赞普赤松德赞遣使前来洛阳，他请求抄录佛经带往吐蕃国内。

    殷无咎旋即找来三千僧人抄录佛经带往吐蕃国内，这波属于给足吐蕃赞普赤松德赞的面子，他们两人在书信上还以兄弟相称。

    只要殷无咎和赤松德赞两人还活着，夏蕃两国的蜜月期就会一直维持下去，如同当年李世民和松赞干布那样维持友好关系。

    因为吐蕃帝国据守在堪称天堑的青藏高原，所以面对任何国家而无后顾之忧，因此殷无咎只能使用意识形态作为进攻武器，只有这样他才能解决掉这个心腹之患。

    最坚固的堡垒往往都是先从内部瓦解。

    大夏帝国想要消灭吐蕃帝国，唯有从意识形态上才有可能获得成功，吐蕃国内的佛苯之争无法避免，后面的渐悟派与顿悟派两个佛教派系之争更无法避免。

    一个国家意识形态发生严重冲突的时候，这会发生什么事情自然不必多说。

    这里面既有为真理而战的宗教信徒，又有浑水摸鱼的投机份子，而你根本分辨不出谁对谁错，闹到最后必须使用暴力解决一切冲突，这内战自然就会爆发。

    大夏帝国只需保持战略定力静静等待即可，看着吐蕃帝国在意识形态的冲击下一步一步走向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