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强壮镇定的样子在五条悟眼中有点好笑。
“因为我知道夏油先生向来是个不坦率的人啊,想要就说不想要,喜欢就说不喜欢,明明那么喜欢我,却还是嘴硬的在坚持,我说的没错吧?”
“你,你别乱说啊。”
夏油杰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裸奔的国王,心思全都被五条悟看穿了。
“你心里那个人不是已经不可能了吗?既然如此,你看看我啊,看看我多好。”
五条悟伸出双手将夏油杰的脸固定住,强迫夏油杰看着他。
“现在在你面前的年轻的我,还不是被咒术高层那帮烂橘子压榨摧残后的我,还带着满满的活力想要改变这个咒术界,改变普通人和咒术师生存环境,想要改善两者之间关系,想要保护所有人的我。”
五条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语调从激昂变得沉稳,“你看看这样的我,真的不喜欢吗,真的比不上你心里已经不可能了的那个人吗?”
夏油杰震撼于五条悟的发言,狭长的双眼慢慢睁大,他看着五条悟,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复杂心态。
有那么一刻,他仿佛觉得自己生前一直想要实现的那个新世界,真的能在这个五条悟的手中实现。
那些他生前没能做到却真正从心底想要做到的事情,这个二十岁的无比年轻的五条悟都能统统实现。
当年在新宿街头,他隔着人群对五条悟说的话再次响在耳畔。
“真是傲慢啊,换做是你就能办到吧,悟,明明你自己就能做到,却想说服别人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实现。因为你是五条悟,所以最强,还是因为你是最强,所以是五条悟……”
十年间从未再有过联系,刻意不去知晓对方的消息,从而也就不知道对方到底在做什么。
那些猜测如今亲口从这个五条悟的口中说出来,二十岁,二十岁时,五条悟就已经坚定了他的目标,开始了他的计划,走在了那条道路上。
五条悟他,他跟自己真实的目的其实是殊途同归的,只是他选择了更温和也更困难的一条路。
他,确实像神明爱世人一样,给了普通人一条活路。
而披着袈裟的自己又做了什么呢?
看上去容易的道路不过是假象,自己也确实没有做到,不是吗?
夏油杰的胸口因为内心翻涌的情绪而剧烈的起伏,眼眶酸涩,鼻腔酸涩,头开始痛起来。
吞服了两个特级咒灵的他,还处在吸收期,以现在精神力脆弱的他来说,情绪一旦波动,就会朝着幽暗的沟壑滑去。
情绪如果失控,夏油杰不知道自己会表现出怎样的状况,他不想将自己如此不堪的一面呈现在五条悟面前。
他慌忙的避开五条悟的视线,不去看他,嘴巴上还在无力的反驳,“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你,你先回去吧,让我自己静一静,拜托你。”
看他这副样子,刚才被拒绝的失落渐渐成空,五条悟自认为对夏油杰有了一些了解,对待这种心口不一极度拧巴的人要有耐心。
心门紧闭又如何,哪怕锁眼被融化的铁水浇筑成了一个铁疙瘩又如何?
他是五条悟,他有的是办法将其打开,他所需要的不过是时间。
只要他跟夏油杰还在一起,只要他还在夏油杰身边晃悠,这一天早一点到来又或者晚一点到来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合拍的两个人。
他们是注定要在一起的两个人。
他们终将心意相通。
五条悟不怎么情愿的走了,夏油杰一个人爬上床,像只煮熟的虾米一样蜷缩在那里。
他开始弄不清现实和虚幻,也再一次分不清今夕是何年。
他好像是回到了苦夏的时候,一个人游荡在这个国家的每一个角落,祓除咒灵,吞服咒灵,为了追赶上五条悟,他必须要不停的去祓除和吞服,为了保持实力不往下掉,战斗中失去的咒灵也需要通过之后的祓除去补充,如此往复,循环再循环。
他一个人待着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多,吃不下东西,也找不到可以开心的事情,为了实力是否有提升而焦虑,为了同伴的生死而痛苦,为了一直以来的坚持逐渐崩塌,从而对信仰产生疑问和动摇。
找不到人倾诉,也没有人能够真正理解自己这种纠结和苦闷。
或许在旁人眼中,他的这种苦闷和困惑是没事找事的自寻烦恼。
五条悟,他是不明白的,最强的人无法理解云端之下的人的苦楚。
那时候,他一直是这样觉得的。
但是,很快,他似乎又回到了在盘星教的时候。
他站在讲台上,滔滔不绝的说着那些听上去仁义道德的话,那些拗口的说教好像总能够触碰到台下愚民的内心,打动他们,“救赎”他们。
通过给他们祓除咒灵,拿到回报,富者捐钱,普通人就用被祓除的咒灵当做酬谢。
看不到咒灵的普通人以为他什么都不要,于是对他感恩戴德,觉得他是菩萨降世,拯救世人。
高专时期的自己,盘星教时期的自己,记忆混乱,画面穿插。
为了保护弱者去祓除咒灵的自己,为了保护术师去鲨掉猴子们的自己。
前者是自己,后者也是自己。
这辈子,几乎所有的笑容都化成了一副假笑面具,戴在了盘星教教主夏油杰的脸上。
“我的脸呢?”缩在床上瑟瑟发抖的夏油杰双手摩挲着抚摸上自己的脸颊,皮肉都在,他却仿佛找不到自己的样貌,能够触摸到的只有一张假笑的面具。
“这是我的脸吗?”大口的呼吸着冰凉的空气,夏油杰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精神出了点问题。
他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打开了床头柜的抽屉,里面大大小小放着很多药瓶,他眯起眼睛去仔细的辨认,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找到了那个黄色的药瓶。
两粒胶囊倒在了手心,没有水就这么干咽下去。
直到药吃下去,夏油杰才稍微放下心来。
发髻不知道何时散落开来,长长的头发瀑布一样垂在背上,刘海一缕一缕的荡在额前。
刚才处在梦与现实的分界线时,他出了一身的汗,出过汗后,他就觉得头晕恶心想吐。
夏油杰栽倒在床上,天色已经不知不觉间暗下来,室内的光线变得暗沉沉的。
他有气无力的笑了一下,尽是对自己的嘲讽。
“就说这样不行吧,会吓到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