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迹落在纸上，还未吹干，林逸扔下笔找霓妨去了。

    “我的剑招写完了。”

    霓妨闻声回头，见到了一张带着笑意的脸。

    霓妨恍惚间好像有看到了那个站在登仙梯第一节，笑着问她为什么还不跟上的少年。

    “我打一遍，你看看，有哪些地方还不够好的。”

    “好。”

    霓妨找了个平滑些的石头坐下，专心看林逸舞剑。

    与之前释放出来的，剑指九霄的滔天剑意不同，这次流露出来的剑意十分中正平和，就像是一条虽然水量小，但源源不断的溪流。

    林逸收了剑，转身问道，“你觉得如何？”

    “挺好的，我瞧着像是专门为了五灵根设计出来的剑法，剑招并不难学，剑意也十分中正平和，适合刚踏入仙门的人学习。”

    “你说的没错，我的这套剑法是专门给多灵根修士设计的，灵根越多越能发挥出它的威力。至于它的名字，我还没有想好，你有什么建议吗？”

    “庸和剑法，取自中正平和之意，你觉得如何？”

    霓妨觉得这剑法不用取什么响亮的名字，什么九霄、逐风、含虚之类的，越是平凡普通，越是暗合这剑法的真意。

    林逸点点头，转而看向远处升腾的雾霭，“庸和剑法的确最像它的剑意。但我刚刚忽然另有了一个名字，我想叫它一方剑法，希望每个修炼的人都能胸中有沟壑，自有一方天地。”

    一方天地。

    一方剑法。

    一方。

    霓妨拍了拍身上的浮土站起来，“一方剑法也不错，你这剑法要是能传世，千百年后有人练起这剑法，也能想起我们俩来。”

    就算是修士，也有寿元将尽的一天，可他流传于世的东西却不会有消失的一天。

    林逸脸颊微微发红，怕霓妨看见，故意侧着脸昂头说道，“我说的是一方天地的一方，跟你我的名字无关。”

    “好好好，”霓妨给足了林逸面子，没再继续戳破他的小心思，“你记得多抄几份，我卖给云天明去，好好宰他一笔。剩下的那些，我再卖给别的宗门，可不能给他独家发售。我先去修炼啦，你加油！”

    林逸目送霓妨离开，嘴角的溢出的笑意更甚。跟霓妨做朋友实在是一件开心的事情，如果可以，他真想跟她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日升月落，转瞬又是几日过去。

    “霓修士，林修士。”

    霓妨和林逸收了剑，转身朝鹤童看过去。

    “霓修士，太上长老派我来给您带句话。云掌门想要见你，现在正在草庐等着呢。太上长老说，若是您不想见云掌门，他便帮您赶出去。”

    “云掌门只见我一个？”

    “是。”

    鹤童垂首说道。

    云天明不想见林逸的原因，霓妨大概也能猜到一些。无非就是自己这个师父，做了对不起徒弟的事情，心中羞愧，不愿面对。

    可事情不会因为一个人的逃避而产生新的变化，麻烦也不会因为逃避而解决。

    霓妨与林逸对视一眼，说道：“你应该有话想要问他吧？比起我来做中间的传话人，你与他当面说清楚似乎更好。”

    林逸点了点头，“说的不错。请鹤童帮我转告云天明，弟子林逸想要求见师父，不知师父应不应允。”

    鹤童点头答应了。

    ……

    草庐如旧，只是中间坐着的人从云逍遥换成了云天明。

    林逸昂首走进屋内，施了一礼，“弟子林逸拜见师父。”

    桌上黑白分明端放着一局棋，黑色的大龙已成气候，白色的棋子如若干个小鱼搁浅在岸上垂死挣扎。

    林逸只看了一眼，便从棋局上略过了，顺手拿起桌上的茶壶和茶盏为两人各添了一盏茶。云天明则与他记忆中的形象有些出入，好像苍老了许多。

    “逸儿，断情散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霓妨同我说了，您因为担心我对一人执念过深，无法修炼无情道，所以才喂我喝下断情散。”

    林逸语气平静，不起一丝波澜。

    云天明哑然，他原以为林逸会声嘶力竭的质问自己，毕竟在他的印象中林逸一直是个喜怒形于色的孩子。

    “你不恨我？”云天明问。

    “我原本就对您没有期待，自然也不会恨您。”

    林逸将茶盏中的冷茶一饮而尽。

    他这话说的并不是气话，自从霓妨将断情散的事情告诉他以后，他怀疑过断情散的真伪，怀疑过自己是否喜欢过霓妨，唯独没有怀疑的就是云天明给自己下断情散的行为。

    在他看来，云天明对自己做出的任何行为，都不奇怪。

    他在云中峰从来就没有产生过什么归属感。

    所有人都说，他是继骆海生之后，云天明最为看中的徒弟，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云天明对自己的关心和爱护都似雾里看花、水中望月，半点没有落在实处。

    在他还没学会灵气护体的时候，连他冬日会冷都想不起来。

    甚至他有时也会觉得，云天明在透过自己看另一个人。

    “师父，之所以符红灵给我魔功也是与您有关，对吗？”

    “是，她因厌恶我，便想要对你下手，以此让我们都身败名裂。她恨过我，也恨过无情道，此番想带你回魔域，也是想亲眼看着你走火入魔，昭告天下修士，流云宗出了一个走火入魔的掌门亲传弟子。唯一令我不解的是，为何她给你的这本魔功，功力如此深厚，连师父都破不了。”

    林逸总算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因果循环，若他没有在筑基时生出心魔，云天明不会想到断情散，若没有断情散，他也不会修炼云中明的无情道，也不会因此被符红灵盯上。

    只是对他自己来说，这也不是一句无妄之灾能轻轻揭过去的。

    “师父这次来可是有什么别的话要告知我的？”

    云天明点了点头，他原本不想把下面的话说给林逸听，可霓妨非但没有同意他的要求，反而将林逸送了过来。

    他只好狠心同林逸说了。

    云天明长叹了口气，声音悠悠的传了出来，“从明日起，你就不再是我流云宗的门人，也不再是我的弟子。下山后，祸福相依，未必是条绝路。”

    林逸低头忍不住嗤笑一声，祸福相依四个字背后暗含着另外四个字——自求多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