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颜脸上血色全无,直接掀开被子想离开。
老太太误以为她要去找宋逸之,枯瘦的手虽没什么力度,却仍扣住她的手腕,“软软,听我一句劝,祖母是为你好!别去了,木已成舟,没必要弄得那么难看,你是少帅夫人,要大度!”
此时,距离宋逸之离开已经大半个小时。
就算他自制力强,没发生什么,但只要被人撞见两人衣衫不整,这事就成定局了。
而她屋里的人已经过去了。
赵雅儿那么聪明,要办成这件事并不难。
“老太太,您好好休息吧。”阮颜轻轻掰开她的手,声音已经不再有温度。
哪怕到了这个时候,脑袋乱成一锅粥,胸口热血涌动,剧烈起伏,她仍不忍心对一个行将就木的长辈说重话。
但“祖母”两个字,她实在是叫不出来。
老太太着急,勉强撑起身体,“软软,家和万事兴!答应我,别跟逸之闹,就让赵小姐入门吧!看在我时日无多的份上,就这么一个要求你也不肯答应?”
阮颜的脚已经踩上地上的拖鞋,身体似有千斤重,仍坐在床沿。
明明她稍微用力,就能挣脱老太太的手。
但一想到这一年来她对自己的照顾,想到自己被林友邦逼迫时她施以援手,想到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她怎么忍心去伤害对她曾经满怀善意的一个老人?
甚至有那么一刹那,她想说服自己,随波逐流吧!
既然到了这个世界,就要适应它的游戏规则。
小时候常看动物世界,适者生存,不是最浅显不过的道理吗?
但阮颜发现自己做不到!
只要想到宋逸之和其他女人同眠一榻的画面,她就无法忍受!
甚至没办法逼自己用一个善意的谎言去蒙骗一个老人。
于是,她发现自己的声音异常坚定,“老太太,我不能答应!我和逸之之间,容不下其他女人。”
“就当我求你也不成?”老太太眼里盛满悲伤,实在不想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看到的是动荡不安的宋家!
她深知,宋逸之是舍不下阮颜的,如果阮颜执意不肯,那这事情恐怕会波澜再起。
“那天你也听到了,此事大总统也插手了,那赵雅儿不会善罢甘休的!你有没有想过你一意孤行的后果?广城六城三市一分为二,其他省份虎视眈眈,难道你要致宋家于死地?”
老太太的声音悲痛欲绝,可谓是闻者伤心!
她确实是真心实意想在临死前帮宋家迈过这个坎。
然,她碰见的是心硬的阮颜,阮颜反感道德绑架!
她终究还是抽出自己的手,“不行!不管谁问我,都只有一个答案——不行!”
“阮颜……”老太太趴在床沿,伸长手妄图能再次拉扯住阮颜的手,嘶声喊道,“你非得让我死不瞑目吗?”
老太太的声音过于凄厉,阮颜已走至屋子中间,闻声她脚步顿了一下,回过头看了一眼,声音还是如此决绝,“老夫人,这少帅夫人我也不是非做不可!”
说完她转身拉开房门。
然而还没有迈出门槛,背后传来一声巨响——“呕!”
阮颜回头,只见一口鲜血从老太太口腔中喷射而出,模糊了老太太的眉眼……
在前院看了一出好戏的宋逸之,急于和阮颜分享今晚发生的事。
结果刚刚踏进祖母的院子,就听见那一声凄厉的呼喊,“阮颜,你非要我死不瞑目”,奔至房间门口,看到恰恰就是老太太吐血那一幕!
他的反应比阮颜更快,三五步就到了老太太床榻边,颤抖的双手扶起老太太,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胡乱地摸了块毛巾,去擦她脸上的血迹,随后大喊道,“来人!快请医生!”
“逸之,别,别慌……”老太太的声音缥缈又无力,浑浊的眼神停在宋逸之的脸上的,“祖母再不能陪你了,守护好宋家,跟你父亲要好好的,和软软也好好的。”
“好!”宋逸之心如刀割,喉咙像是火烧过似的,除了应答,已然无法吐出多余的话。
老太太:“赵小姐那……”
都这个时候,老太太仍记挂着宋家,宋逸之哽咽着回答,“都解决了,您别操心了!”
老太太以为已经事成,声音已经低得几乎耳语,“那就好!不过是纳个姨太太,就放在大帅府,要是不喜欢,以后也不必理会……”
“好,我答应您!什么都答应您!您好好休息,医生马上就来了。”宋逸之双眼猩红,攥着毛巾的手青筋暴起,看着老太太气若游丝,恨不得能代替她承受这病痛的折磨。
老太太看向立在床边泪流满面的阮颜,“软软,答应我好吗?”
泪水模糊了视线,苦涩的味道溢满喉咙,阮颜仍倔强地不愿违心开口。
宋逸之又气又急,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严厉,“阮颜!快应下!”
老太太眼睛半闭,一只手朝阮颜的方向无力地抬着,阮颜扑上前握住,一个“好”字在唇边徘徊,愣是说不出口。
宋逸之再次呵斥道,“阮颜,别逼我恨你!”
“软软……”老太太脑袋往旁边一歪,终究是无力再追问了。
那一声轻唤仿佛还在空气中回荡,却又渐渐消散,只留下无尽的寂静与哀伤。
房门外响起阵阵急促的脚步声,留在府里的医生神色凝重,拨开宋逸,立刻查看老太太的情况。
随后是大帅,大姨太太,另外两房的家人……
大家原本还在守岁,听到消息,都争先恐后地赶来了。
整个大帅府被悲伤笼罩着,两个小时前吃年夜饭时的喜庆荡然无存。
年三十刚挂上去的大红灯笼一一被卸下,仿佛那些欢乐与希望也随着老太太的离去而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白色的灯笼和幡布,它们在风中轻轻摇曳,诉说着无尽的哀思。
真是一个难忘的除夕夜啊!
这个本应充满欢乐与团圆的夜晚,却变成了一场悲伤的告别。
接下来的日子,阮颜感觉跟个木偶似的,守灵,奔忙于各种丧葬事宜之中。
她的身体疲惫不堪,但心中的悲伤却无法缓解。
哪怕是许多年以后,想起这一段时光,仍是会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