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舟舟坐在座位上，有些兴致缺缺地翻看着手中的拍品名册。她只依稀记得曾经来过这次拍卖会，但是具体是和谁，为什么来，已经记不太清了。当时大约也只是为了刷属性或者为了将来的攻略和任务做铺垫，没关注拍品，现在看下来倒也觉得像第一次见。

    名册里只有一个古董怀表她有些兴趣，怀表的金属外壳上雕刻了漂亮的铃兰花，打开后表盘是罗马数字的复古表盘，另一边则画了一只可爱的小兔子在花丛中。

    起拍价在一众拍品里也不高，十万起拍，贺舟舟想着待会要是合适也可以试着叫叫价。

    贺舟舟坐的位置比较边缘，身边有好几个空位，大约是属于那些受邀了却没出席的客人。

    她也乐得自在，不需要和人打招呼。她最讨厌的事就是为了攻略和任务不得不把自己装作外向的人，去和那些并不熟悉的人装模作样地聊些没营养的话题。

    拍品基本上是按照价值排序的，因此贺舟舟看中的那个怀表没让她等太久，第三个拍品就是它了。

    台上的拍卖官刚宣布完开始叫价，贺舟舟并没有急着出价，她等了大约十秒，没听到动静，心里有些开心。刚要举起手中的号码板出价，就听到另一边一道颇为冷淡的男声抢在了她前面。

    “一百万。”男人的声音干脆又带着一股上位者的傲慢冷淡。

    贺舟舟默默握紧了手里的号码板，放回了旁边的桌子上。

    算了，一个小玩意而已，虽然喜欢，但是也不必花这么多钱去买，毕竟买了也只是放在家里看看罢了，贺舟舟这么安慰自己。

    一百万的叫价一出，直到拍卖官宣布成交都没人跟着出价了，可见这个小东西在一众拍品里的确不太起眼，或者说大部分人都觉得它不值得一百万。

    错失了唯一感兴趣的拍品后，贺舟舟又听了接下来几个拍品的叫价，有些意兴阑珊地起身，拿着自己的包，不动声色地离开了她的座位。

    拍卖会举办的地方是北宁市有名的老牌酒店，沃恩大酒店。这里的空中花园尤为出名，不少人来北宁市都会特意到这来打卡拍照。

    而今夜，空中花园也被财大气粗的安德烈拍卖行一同包下，给出席拍卖会的客人更好的体验。

    拍卖会所在的宴会厅在空中花园的下一层，两层中间还有一个漂亮的楼梯可以直接走上去，不必再坐电梯。

    拍卖会的客人们此刻都还在宴会厅内关注着台上的拍品，周围十分安静，贺舟舟提着裙摆，慢悠悠地踩着楼梯往上走。

    她找了个偏僻些的角落，确保就算待会有人来花园透气也不会第一时间发现她。

    贺舟舟其实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密度太高的地方会让她内心的秩序陷入混乱。

    这里不禁烟，她打开手包，拿出了女士薄荷烟和便利店里买的大红色两元塑料打火机。

    一根白色的细长的烟被她从烟盒里抽了出来，夹在了中指和食指之间。烟嘴靠近她涂着正红色色号口红的嘴唇，另一只手单手按下打火机。

    不知道是质量问题还是什么原因，她第一次居然没打出火。贺舟舟不得不把烟嘴放进唇中轻轻含住，两只手一起动作。一只手挡住了风，另一只手再次按下打火机。

    火焰在有些暗的角落亮起，点燃了香烟。

    贺舟舟抽了一口，缓缓吐出烟雾。薄荷烟草的气味在嘴中萦绕，带给她一瞬间的放松。她倚靠着身后的栏杆，手里夹着烟，不急不慢地吸着。

    拍卖会上喝的那杯香槟此刻好像在体内被催化，带给她微醺的愉悦。

    初春的夜晚，阳台上还是有些凉的，贺舟舟穿着一条香槟色亮片吊带礼服，身上披了一条米色的披肩。

    她很少喝酒，虽然她很享受小酌后这种飘飘然的感觉。

    这种时候她思考的效率反而会变高，不过相对也会缺乏一些理性。冲动之下可能会做出让她未来后悔的决定。

    比如她在攻略男主之一的厉子源的时候，就是因为多喝了几杯酒，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她骂对方是个脏东西，她绝对不会喜欢他。

    结果对方黑化了，把她给囚禁在小黑屋里，让她过了一段暗无天日的时光。

    虽然她很宅，但是那是在自己一个人，且自由不受限的情况下，那种每天都要面对同一个人，不是做些少儿不宜的事，就是被逼问爱不爱他的生活，贺舟舟现在想起来都有些害怕。

    强制爱这种东西，只适合出现在小说和漫画中，至于真正体验一遍的话……还是不必了。

    不过虽然被强制爱了一番，但是她觉得她说的也没错，厉子源本来就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她在这个乙女游戏里最讨厌的男主就是他。

    说她是迂腐也好，事多也好，她就是不喜欢花花公子的男主，她有什么错？

    如果不是为了脱离剧情自由自在的生活必须全男主攻略过一遍，她是绝对不会和厉子源有什么感情纠葛的。

    贺舟舟在一开始玩这个乙女游戏的时候，其实是有单推的，江景行，一个忠犬系男主，同时也是她游戏里的老板。

    她在穿进这个游戏后选择第一个攻略的男主就是他，那段时间她过得的确也还算开心，至少后来回忆起来是开心的。甚至当时还想着，等到通关了不需要继续攻略任务的时候，不如就和他过一辈子吧。

    但是随着不断进行的攻略任务，去迎合不同男主的喜好，为了任务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她的内心其实一直在不断地承受着极大的压力。

    那种感觉就好像不断把自己打碎再重新拼合成攻略对象喜欢的样子，到了后来都有些麻木了，习惯性地笑着说出对方会喜欢的话。

    当她回到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的公寓的时候，回忆起来有时候都会忍不住趴在马桶边吐，照镜子的时候也会发现自己正在变成游戏里那个被设定好的女主，而不是她自己。

    直到通关的那一刻，贺舟舟那天暴饮暴食了一顿。她不需要再努力保持男主们喜欢的纤细身材了，不用再24小时待命随时准备着攻略任务降临了。

    她什么都不需要做了。

    她终于从系统发布的一个又一个的可恶的攻略任务中退休了。

    连那该死的系统也消失了。

    女主有着悲情乙游小白花女主曲折的身世背景，年少时父母双亡，留下了大笔的遗产，贪财的亲戚纷纷找上来说要照顾她，想要从她的巨额遗产里分一杯羹，但是儿时恩爱的父母给她留下的美好回忆让她一直渴望一段美好的爱情。

    这些都在之前给贺舟舟带来不少麻烦，但是也并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她还有巨额遗产，不是吗。

    突然不再需要做任务了，贺舟舟有些迷茫，她在夜色中吞云吐雾，思维涣散地思考自己接下来要过什么样的人生。

    甚至考虑过不如去死算了，好累啊。

    突然从拐角处出现的身影吓了贺舟舟一跳。她的眼神从迷茫放松变得警惕，像是受惊的小动物一样防备地看向来人。

    对方走近了几步，从黑暗中走到昏暗的灯光下，贺舟舟这才看清对方的脸，她思考了几秒才从回忆里翻找出这个人的存在，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随后马上恢复如常，一副冷淡又拒人千里的模样，像是希望对方能看出她的不欢迎，自己离开。

    男人穿着剪裁合身的西装，带着银色细边眼镜，眼神不加掩饰地盯着她手里的香烟。

    完了……遇到以前的大伯哥了，而且对方好像还是很严厉的人。自己在这抽烟不会被他骂吧。

    贺舟舟有些紧张地咬了一下烟嘴，随后两个手指夹住烟把烟从嘴里拿出来，没有再继续吸，烟嘴上还有她的口红印和一个小牙印。

    她另一只手臂环在自己腰前，这个动作让她更有安全感，但是防备之心也显露无疑。

    对方不说话，贺舟舟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她本身的性格就不是会主动搭讪的性格。倒不如说像只乌龟，慢悠悠的，大部分时间缩在壳里，偶尔伸出头和四肢透透气。

    已经把烟从嘴里拿出来了，再放回去是不是有些刻意……而且她也没有当着别人的面抽烟，让别人吸自己二手烟的癖好啊。他到底在看什么？有话就说啊，没话就快消失。

    厉晋淇看着昏黄灯光下的女人，她抿了抿嘴唇，手中的烟还亮着火星。在她的身后，是北宁的夜景，星星点点的光连成光斑，好像自动虚焦了一样。只有面前的女人是真实的。

    “可以借根烟吗？”厉晋淇语气有些僵硬地开口说道。

    女人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愣怔，随后有些不自在地把手里还没抽完的烟在旁边垃圾桶上的鹅卵石摁灭扔掉，才从包里拿出了一包白色的烟盒和一个看起来和她很不搭的红色塑料打火机，递到他面前。

    厉晋淇伸手接过来，尝试着不熟练的微笑，道了个谢：“谢谢。”

    贺舟舟也没回应，只对着他点了点头示意，就直接走了，独留厉晋淇一个人在那个小阳台。

    厉晋淇拿了一根烟出来，放进嘴里，点燃。女士薄荷烟，他第一次抽，薄荷的气味有些凉，烟味不重，就像她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风吹过来的时候的她身上的气味一样。

    看来她不太喜欢自己，所以自己一来，她就马上走了。可她还是把她的烟和火机给了自己，大概是因为她是个友好的姑娘，即使故作冷漠，小动作还是暴露了她的紧张，让人觉得可爱。

    厉晋淇认得她，一个女艺人，只是似乎没什么出圈的作品，以前他偶然看到过她的宣传海报被投放在某个大屏上，当时却没太在意。

    现在想来，屏幕上的她和现实中的她感觉很不一样，刚刚在昏暗灯光下抽烟的人感觉没什么生气，他有一种预感，她一定在想什么不太好的事。

    这也是他主动靠近，打断她的思绪的原因，他不喜欢她沉浸在那样的感觉中太久，又或者其实是他想的太多了，他只不过是为自己搭讪找个拙劣的借口罢了。

    贺舟舟回到宴会厅的时候，拍卖会已经接近尾声了，此刻正在拍卖此次拍卖会的压轴拍品，是一位宋朝大家的落雪寒梅图真迹。叫价的声音此起彼伏，大家出价也很不客气，气氛被推向了最高处。

    贺舟舟却有些失神，想着刚刚花园里发生的事。以她多年的攻略经验，厉晋淇刚刚应该是在搭讪…吧？

    可是据她对他为数不多的了解，他应该不是这种会和第一次见面的女人搭话的人。难道真的是自己攻略男主任务做多了看谁都觉得人家对自己有意思了？

    自己为数不多和他的几次见面，都是和厉子源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带着审视的眼神看向自己，眼神冷冰冰的，好像在确认自己是不是会带坏他弟弟的坏女人一样。

    她在脑海中被不断拉回那个阳台，昏暗的灯光，薄荷烟的气味，对方看向自己的微妙的眼神，还有他说的那两句话。

    等等，这个声音……是不是刚刚叫价的那个男人？贺舟舟感觉有些像，又不太确定。自从不断地循环攻略后，她的记忆总是乱七八糟的，很多时候她无法相信自己的记忆。成交的买家，她记得应该是一号。

    拍卖会结束后还有餐会，是客人们交际的时间。贺舟舟离开了宴会厅，找到了一个服务生，给了他几百块钱，问了他今天拍卖会的一号客人是谁。

    服务生去看了一眼接待名单，没让她等太久，得到的答案在她的意料之内。拍下她看中的那个怀表的人就是厉晋淇。

    是巧合吗？她不知道在以前的周目里，在这场拍卖会拍下那块怀表的人是谁，那应该就是巧合吧，毕竟对方也不可能知道她看中了这块怀表。

    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也没兴致再回到宴会厅去了，餐会的东西味道虽然不差，但是也没多好，如果再遇到上来搭话的人就更麻烦了，她索性直接离开了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