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共有两次葬礼。
结果两次都不是真的过世。
场上其他宾客脸色就不好看了。
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除了五条家,全是庆幸六眼真的死了的人。
——六眼出生打破平衡,咒灵的等级拔高,祓除困难加大,这是普通咒术师希望他死的原因。
——五条家本就势大,有祖传术式更是嚣张,这是禅院和加茂等家族的想法。
第一次的死亡未遂尚且可以看做是六神凛的大发善心,那现在呢?
众目睽睽,六神凛就站在这里,一点都没有复活学生的打算,也根本没有使用过任何术式,是五条悟自己揭棺而起。
……这不对吧?这不对吧!
五条悟自己揭棺而起了?!
一人回过味来:“该不会是五条家在骗礼金吧!”
五条悟一个小孩,再熊又能熊到什么地步?
这么大这么隆重的一个葬礼,一看就是预谋已久,他一个屁大点的小孩,怎么可能熟悉这些流程!
有一人开口,其余人也想到什么,顿时脸色铁青,破口大骂:“我算是明白了,等我们这礼金一交,葬礼结束,回头过几天你们再说是六神大人不忍学生死去,又把人复活了,把事情三言两语撇地干干净净,对吧?”
这可是五条家奉为神子的祖传术式!
他的死必定隆重,葬礼必定大办,在场看热闹的和幸灾乐祸的就全部成了韭菜!
“胡言乱语!”五条家长老气急,指着愤怒的宾客怒骂,“我们五条家好歹也是一个大族,怎么可能做那种事情?!”
禅院咒术师:“怎么可能?我看你们就是第一次六眼死亡的葬礼上吃到了甜头,这才想着再来操作一次!”
禅院家和五条家已经做了几百年的死敌,两家又势均力敌,怼起人来根本不带怕的。
禅院继续输出:“要来观礼就得随礼,礼金倒是还好,你们六眼死亡规格又高,我们禅院两次加起来还随出去了四件特级咒具!你特么要脸吗?!”
旁人唏嘘:“不愧是禅院家,就算是仇敌的葬礼,他们的礼数还这么全。”
另一人:“那可不,东西要是送埋汰了,回头不得被五条家蛐蛐死?”
说什么“没想到禅院将如今破败成这样”巴拉巴拉,还容易被咒术界的其他家族嚼舌根。
但禅院尚且负担得起,六眼葬礼配得上规格的礼品对很多小家族来说却不是个小数目。
那都是钱啊。
很大的一笔钱。
禅院家一次葬礼随了两个特级咒具,其他家族得跟吧?
咬咬牙跟了。
结果第一次六眼他根本就没死!
哈哈!他根本就没死!!!
但是第一次死而复生,好歹五条悟也是觉醒了术式,五条家直接不合规地把葬礼变成庆祝宴,那些礼物好歹也没算浪费。
现在呢?
莫不是尝到了甜头,现在就开始骗人了!
堂堂一个大族,怎么能做这种事!!!
把五条悟的死推到六神凛身上,不就是仗着他们不敢去查证吗?
谁要是因为这个事去六神凛的面前蹦跶,指不定下一个没命的就是谁。
——卑鄙!
*
宾客们在五条悟揭棺而起之后猛然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五条悟把现场尽收眼底后,自己翻过棺材爬了出来。
六神凛的语气凉凉的:“你还知道出来啊。”
白发幼崽低下头,期期艾艾地小步子挪过去,非常刻意地挤开了六神凛面前的夏油杰,刚刚超大声反驳的愤怒瞬间就像被放进凉水里的烧红烙铁般平静下来。
夏油杰本来很伤心的,被他猛的挤到旁边去,整个人懵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
“凛……”还不等他细问,五条悟反倒委屈起来,“你怎么能这样……”
身后的背景音中,禅院家的咒术师指着五条家怒骂:“你们怎么能这样!”
“我才死了几天,你就想着要找一个新的学生了……”
“上次葬礼过去五条悟才活了几年,你们就迫不及待要再办一场葬礼了!”背景音中的禅院家更愤怒了。
五条悟继续委屈:“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也是真的死了啊……”
五条家长老梗着脖子反驳:“我们又不是故意的,我们以为悟少爷是真的死了啊!六神大人都来催葬礼了,这不是板上钉钉吗?!”
夏油杰站出来,愤怒地指责五条悟:“可你欺骗了我的感情,我连存钱罐都砸碎了,就为了给你买花买蛋糕!”
禅院&加茂:“可你们五条家臭不要脸地欺骗了我们的感情,还恬不知耻地收下了咒具!这么多大小家族前来参加葬礼,你们收礼品礼金都收到手软了吧!”
夏油杰愤愤:“绝交!以后你就算真的死了我也不会为你掉一滴眼泪!”
禅院家咒术师怒喷:“我呸!以后就是五条家易主了都别想再邀请我们来参加宴席!”
话音落下的瞬间,夏油杰和那个骂的最凶的禅院咒术师对视了两秒钟,各自心中居然都涌上了奇异的感觉。
夏油杰:特级咒具啊,还一给就是四把……之前听今井先生说过上了特级的咒具一把都要好几亿呢,禅院家真是亏大了。
禅院咒术师:真可怜……平民咒术师本来生活的普通人社会还没有咒术界这么多屁事,这孩子年纪轻轻就摊上了六眼、邪恶奶牛猫还有它的神经病主人,这才多大就被骗了。
双方的眼神都不由自主地带上点怜悯,而后又各自移开。
五条悟看看一言不发的六神凛。
又看了看指责结束后默不作声的夏油杰。
他突然觉得气氛有点焦灼,事情有点难搞,情况有些苦手。
“那个……”自觉心虚的五条悟率先打破焦灼的死寂,试探着问,“要不,我们换个地方聊天?”
他身上还穿着寿衣,刚从棺材里把自己扒拉出来呢。
小缅因猫给的面包完全不够撑多久,现在他的肚子已经饿了。
“走吧走吧,快走啦~”
五条悟率先抬起腿,推着眼眶还红的夏油杰,顺带一只手拉住六神凛黑色披肩的衣角,在兵荒马乱的争吵声中离开现场。
奶牛猫跳上供桌,顺带叼起了夏油杰带来的草莓蛋糕,然后带着小缅因猫一起跟着走了。
*
五条悟的院落十分安静。
古色古香的院内原本有一棵约摸两层楼高的树,它的枝条长得猖狂,白天的时候经常张牙舞爪地遮住阳光。
后来被雷劈没了半边。
五条悟觉得有碍观瞻,眼睛看着难受,让人给换了两棵枣树,现在临近入秋,枣子熟了。
因为眼睛的特殊性,神子的院内总是不设下人。
六神凛找了个坐垫坐下,奶牛猫和小缅因轻车熟路地窝在了房间的豪华猫窝里,夏油杰看了看,也学着六神凛的样子找了个坐垫。
而刚刚说着要好好谈谈的五条悟自己去房间里拿了一个小碟子,风一般地又出去了。
夏油杰有些好奇:“悟这是要去哪里?”
六神凛指了指院内的枣树。
黑发狐狸眼的孩子透过窗户往外看去,几乎和黑夜融为一体的青绿色中冒出个白色的毛茸茸脑袋。
神子非常有诚意地亲自摘枣,让夏油杰的气不自觉地消了几分。
“六神女士,悟的院子里为什么会种植枣树?”
夏油杰觉得很奇怪,枣树在全霓虹都不算太常见,他一路走到五条悟的院落,在五条家的其他布景里,别说枣树,就连果树都没见到。
六神凛摇头:“我不清楚。”
奶牛猫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说:“之前的树遭了雷劈啦,小悟要把它换掉,本来想着换棵银杏,入秋也好看……没想到他偶然吃到一次从海另一端的国家进口的冬枣,瞬间就改了主意。”
“他说什么都要换成枣树,可自己又不爱打理,也没施肥也没浇水,全让枣树野蛮生长。”
小猫叹气,仿佛操碎心的猫父亲,“总之现在能结果子已经很了不起了。”
在想一出是一出这方面,五条悟从来不逊色于任何人。
夏油杰“哇”一声,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
等五条悟把枣子端回来洗干净的时候,夏油杰拿起一个尝了尝。
夏油杰的动作僵住了。
神子目含着希冀:“怎么样?”
“我觉得……我……我们应该谈谈你‘死而复生’的问题了。”
艰难咽下涩然无味的果肉,夏油杰十分刻意地回避了有关枣子味道的问题,然后转移了话题。
因为心里有鬼,五条悟一点都没看出来。
寂寥无声的院中,明黄色的灯光照在脸上,无端让人觉得平静。
一阵沉默中,五条悟罕见地服了软,讪讪开口打破了寂静:“……对不起嘛。”
知道他没死,夏油杰的心中还是庆幸居多,但他觉得自己不该原谅地太轻易。
又听见五条悟说:“草莓蛋糕我还是很喜欢的,真的超好吃!”
于是夏油杰别别扭扭:“你……你下次不能这样了。”
他还以为五条悟真的死了,还难过了好久呢。
五条悟忙不迭点头:“当然,下次还有这种事我肯定告诉你实情!”
两小只勉强重归于好,五条悟的目光顿时小心起来,磕磕绊绊地望向另一边,嗓音都软了:“凛……你别生气……”
六神凛朝着他抬起右手:“我没生气。”
“……真的?”
“真的。”
“那你……咳……咳咳……那你为什么要掐住我的脖子?”
“哦,有只蚊子。”
不走心地找了个借口,发现自己确切被【无下限】隔开之后,六神凛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
她终于满意,起身招呼了奶牛猫和夏油杰,心情很好地说:“走吧,回去。”
就这么轻飘飘地揭过了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