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作者:明月天涯酒   逆转因果倒寻因最新章节     
    一直皱着眉听的吕安突然打断道:“你们所说的好像都差不多,老庄之心太过玄妙,文章中多次出现心一词,意会都能通,但解释却会出现前后矛盾。

    子期兄所说无心听着倒是简单,但却更像是失意消极的癔症,叔夜兄所说都是圣人之心,怎么都不可能简单达到,但不管什么心,究其根本应该还是对道的认知不同吧。”

    向秀叔叔眼睛一亮说:“没错,老庄之心只在表意,无法统一确定心到底应该怎么样,究其原因就是对道的解释太过玄远,以至于老庄自己都很难把握。

    道,先天地生又不是物,不是物又怎么生物呢?道生所谓一二三后人也只是附会,谁能知道老子起初想说什么呢?能生有的这个无到底是什么?是所谓无即无有?还是元即原始?还是老子把微小到我们无法看到的东西称为无?若是无即代表无生有,而若是元和微却是代表有生有。

    让万物生长变化的那个本质也是生长变化着的吗?如果也是生长变化着的,那它与万物又有什么区别?

    《列子》里说‘生物者不生,化物者不化。’如果能让万物生长变化的本质本身并不生长变化,我们又怎么去认识它呢?

    与其争论源头,不如认识能够认识的,汲取能够汲取的,体悟自然以当下的事实为依据。

    我认为无不是彻底的虚无,而是一种类似于原始或者微小的让我们无法想象的某种有,而对于道,万物本身共有且不生不灭,但它并没有超出万物,是合于万物的,日用而不知,现于眼前而不识。

    既然万物生化有个不生不化的根本,那这个根本就不应该用有生化的心来认识,只有无生化的心才能自然体会,所以无心反倒既是究竟又能具体把握,自自然然不用强作无为,所以人能得其所待就是逍遥,不需要再去努力追寻虚无缥缈的东西。”

    父亲微微一笑说:“老庄玄远,我们也只是通过古籍来推测古人的思想,但思想毕竟是思想,没有实践修行的体悟就更加难以接近了。

    其实强作无为并不矛盾,为无为虽是有为,但无为入手处必须要有为,天生无欲质朴的人能有几个呢?以有为入无为最后做到无为无不为,进而才能物我两忘。

    你所说无心是想连无为也不为,自然无修而致无心,总觉得这不可能,人非草木,天然便有心,无心似乎是一种更大的用心,只能用思维去覆盖却无法真正实践,反倒是用心若镜是能通过修养达成的真实境界。

    我觉得老庄的无或者道是超出万物之外,又长养了万物,并且不是万物却与万物合一,怎么说都无法说的完整,怎么看都没法看到全貌。

    所以不能急着下结论,用心去修行实践,去感悟老庄所说的境界,才可能见老庄所见,听老庄所听,我们在这争论也没什么用,思维的争论没有结果,只有境界到了才会自然懂得。

    我跟你说过,我确实见过仙人,所以我信上古之言,只是资质愚钝还无法真正体会仙人之境。

    我看你所解是延续贵无论的,但你这么推理迟早要从贵无论变成贵有,因为无不可见不可推理,有倒是显得实际,把所有不可见不可推理的东西搁置,那只能是唯物而论了。”

    向叔叔笑了下说:“叔夜兄要是愚钝那天下就都是蠢货了,其实我也发现了,以常理推测确实会有虚无缥缈之感,一不注意就会从贵无变成贵有。”

    “正好你还有几章没注完,可以边注边想办法,今天为了你这《庄子注》我们必须要喝个大醉来庆祝,虽说跟你争显得我很小气,但不跟你争论实在忍不住,子期兄见谅,说实在的,此注解说玄妙、高远奇透,实在是让我们大开眼界。”

    “哪里哪里,我驳叔夜兄《养生论》也没给你面子啊,没想到叔夜兄穷理尽性之人倒会顾忌我来了。”

    “说起养生论,你驳养生论里不是推崇富贵吗?现在倒是又不一样了。”

    “好了,别啰嗦了,我觉得你们说的差不多,大差不差,来,喝酒!”吕安拿起碗已经碰了过来。

    我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总感觉没什么用,便泡在一旁的池子里消暑,听着他们一边争论一边喝酒慢慢睡着了。

    他们的争论没有结论,文字和境界是两回事,所以父亲常说学文贵在实践,谁都无法确定谁的言论更加恰当,但行为可以,几年后世人便能知晓了,但我却宁愿父亲一直就那么惫懒的活着……

    几天后陆陆续续有一些人来我家做客,因为跟那些人不熟,父亲并不让我去见客,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每次父亲脸色都不太好,转过头父亲已经在跟母亲商量着搬家了。

    我不知道所谓要变天了指的是什么,但这氛围越来越紧张了,父亲要搬家我暗暗着急,那岂不是去不了那个忘忧谷了吗?

    好在大阮伯伯给了我溜出去的机会,我找到剖生好好谋划了一番,打定主意要去探一次险,父亲说他遇仙的事让我心里一直很痒。

    大阮伯伯的母亲去世了,二伯早一步去吊唁,刚回到家就对着父亲抱怨,“唉,你这帮朋友没一个正常的。”

    父亲问怎么回事,二伯还是有点气愤地说:“前日大将军也来吊唁,那阮籍只顾在席位上吃肉喝酒,完全没有悲伤的样子,气的何曾劝大将军把他发配到海外,幸好大将军没有计较。今日我去吊唁时,他跪在灵前不行哭礼也就罢了,竟然还对着我翻白眼,好生无礼!”

    父亲尴尬地盯着地面,慢慢说道:“二哥也别生气,这些人都是这样,您效命于大将军让他们不喜欢了,以后不来往就是了,不过我听说他大哭了一场还吐血数升是不是真的?”

    二伯回道:“是,当时他还在与人下棋,听到母亲去世竟然毫无反应坚持下完那盘棋,之后就突然恸哭吐血了。”

    “吐血数升,这么夸张啊……”

    我小声嘀咕了一下被父亲瞪了一眼。

    父亲又向二伯问道:“他现在还好吗?”

    二伯回道:“我去时挺好,当时有人告诉我裴楷也去吊唁,阮籍眼神呆滞散发坐床,也没有哭,以至于裴楷一个人行了哭礼自己回去了,好在裴令公大气,说‘阮方外之人,故不崇礼制;我辈俗中人,故以仪轨自居。’这话说的可真好。”

    “确实,通玄而有量。”

    之后父亲便借来了二伯的琴,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不肯离开他半步,因为这就是我的计划。

    父亲先是焚香静坐,静静地看着好几年没摸过的琴,等他发完呆便小心翼翼地开始调音,一声声清淡的声音响起,看父亲的表情是那么的沉醉。

    “不对啊父亲,您调的臣弦商音怎么跟君弦宫音一样了,这不是有两个君弦了吗?”父亲以前教过我识琴,我有些好奇。

    父亲微微一笑说:“是啊,又两个君,奇怪吧?”

    “奇怪。”

    父亲摸着我的脑袋没再说什么,等调好琴后他便起身准备出门了。

    “父亲,我也要去!”我抓着父亲的胳膊撒娇道。

    “这是去吊唁,你去干什么?”父亲歪着脑袋问我。

    “可是我想吃肉了……阮伯伯家里有肉吃。”

    “你……你阮伯伯母亲去世了,你还想着去吃肉啊?”

    “我好久没吃肉了嘛……”我可怜巴巴的望着父亲,父亲不置可否地皱着眉。

    正好母亲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便说:“你一个小孩子去葬礼做什么,没有规矩。”

    父亲倒是笑了,“好,我带你去吧。”

    母亲摇着头瞪了父亲一眼,“早点回来啊。”

    “今天可能不会回来了。”

    听到不会回来我睁大了双眼,心里怦砰直跳,成了。

    不一会父亲便驾着马车载着我出发了。